“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公卿百官如此努力认真的干活。”辛筝趴在书案上由衷感慨道。
君离瞅了瞅书案上的简牍。
被辛筝从地方上鯈回来的年轻官吏都在辛筝那份王位继承人候选名单上有名,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五岁间,被调回来前他们的职位大多是州级与邑级,只有寥寥几个是郡级。
每个候选人都将自己负责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治下氓庶的生活水平很好,被分到的是穷地方,在他们去了后氓庶生活水平会上升,被分到的是富地方,氓庶生活水平会更胜一层楼,他们的履历已经充分证明他们的能力。另一方面,入了辛筝的眼,被辛筝所关注,至今还没被辛筝杀掉,说明他们遵守法律。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这些人无一不是真正的人杰,更优秀的是他们在三四十岁的年纪便干到州邑级的位置,这样的人脑子能差?
辛筝这么一番大动作如何瞒得过这些人精?
意识到这次调令意味着什么,谁能不动心?
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干劲表现给辛筝看:看我看我,选我选我。
呈给辛筝的每一份奏章都干货十足,直指帝国某项多项的利弊,一副大公无私不怕得罪人的架势。
辛筝也没跟他们客气,谁发现的问题就给谁权力,让谁去解决。
“王权诱人。”君离示意了下自己手里的药碗。“该喝药了。”
辛筝皱眉。“我现在还很健康,不需要喝药。”
君离道:“你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再说这话,”
辛筝噎住。
君离将药碗怼到辛筝嘴边。
辛筝满脸抗拒。“我是正常的衰败,如同草木秋季凋零,真没必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推迟?这些都是滋补元气的东西。”顿了顿,君离补充。“元说就算不能推迟,也能让你少受些苦。”
锻体操延长了寿命,但暮年时身体在短时间内急速衰败,死亡的过程被压缩,必不能舒服。
辛筝无奈的喝药,君离一点一点抬高药碗,让不肯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辛筝将药喝完。
喝了药,辛筝抬袖擦了擦嘴,再看自己的手,不知是药效还是自己缓了过来,这会已不抖。
将碗放好取出帕子的君离有一瞬的无言,转而给辛筝按起爪子,虽然不能治疗,但能让爪子好受点。
君离一边按一边问:“你给他们权力让他们竞争,他们若是用自己的权力给竞争对手添乱怎么办?”
想拿第一,除了比起拼命拿出超过所有人的优秀答卷,还有另一种方式:撕了竞争对手的答卷,让竞争对手交不上答卷。
辛筝反问:“你知道了什么?”
君离道:“你调来的人中有个是少昊氏的子孙,她遇到了这种问题,自己拿不定主意,便来寻我。”
辛筝挑眉:“这么快就出现了,我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会发生呢。”
“你怎么想?”
“看情况吧,若是不过分就不管,毕竟要当王,以后肯定要面对这些问题,需要自己处理。若是过分....”辛筝笑道。“想当王的人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君离明白了。
辛筝笑看着君离。“说起来,你最看好谁?”
“太早了,我得过段时间才能判断。”君离答。
养蛊才开始月余,虽然猜到了辛筝为何如此,但大部分人不确定辛筝会不会像旧时代的那些暮年君侯一般抽疯。
君侯们越是年迈,越是不认老,对权力攥得越紧,亲生骨肉稍微表现出对他们手中权力的觊觎都会有杀身之祸。胆大的已经在出手,胆小的虽然兢兢业业的干活,却并未做出超出职司本分的事,还在观望,待确定辛筝是认真的要交出权力后才会行动。
“你呢?”君离问。
辛筝抬手一指脚边的三堆简牍。“那三份策论写得挺不错的,你可以看看。”
君离看着简牍堆起的高度,须臾后打量了一番书房。
辛筝在台城的办公书房很大,占地一亩,但书房一点都不宽敞,待处理的公文堆了一堆又一堆,不断有人带走处理好的公文,送来新的公文。因而书房虽大,但能让人活动的空间其实很小,而这段时间愈发逼厌。
“这些简牍有多少是他们呈上来的策论?”
“七成吧。”辛筝答。
君离看着那一摞一摞快堆到屋顶的简牍,有一瞬的窒息。
一边聊天一边享受手部按摩,待手按舒服后辛筝继续阅览奏章,君离想了想,拿起辛筝之前指的简牍看了起来。
第一份是秋卿的,秋卿管的是治安和司法,这位新上任的秋卿写的策论便是针对治安与法律的,针砭时弊,不仅提出问题还有有什么解决的对策,写得有条有理,一看就是下足了心血。
第二份是一位大夫写的,这位大夫是夏卿下属官署的官员,负责的职务与军队有关,策论的内容针对的是军队的弊处,同样提出问题的同时给出自己想到的解决之策。
第三份略奇葩,不论是前两份还是别人的策论都是与自己职司对应的事情,这是一种谨慎,半是就算人王明天就要咽气,也没谁会在今天大咧咧的提醒王快死的事,怕王想多;半是在自己的舒适区最安全,小心无大错,关系王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第三份策论却有些跑偏,虽然简牍堆得最高,但别人针砭时弊,他却没有。然能杀进前三自然有其优点,这位策论涉猎的范围有点广。著作者是新上任的地卿,地卿管的是帝国的钱袋子,策论内容与钱有关也无关。
策论的主线是布料,地卿表示人们穿的衣服太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男女老少,家境宽裕的人谁不是一年几身衣服的置办,但大部分人口却是一辈子都几件衣服,一身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瞎编,地卿列举了自己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兄姐的旧衣服,周围的邻居也是,平均一年裁一身衣服,就这还是宽裕的,乡里最穷的一身衣服能穿一辈子。地卿更拿出了多个邑郡的数据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帝国对布料的缺口非常大,所以得想办法将布料的价格再降降,让人们能穿上更多的衣服。
要让布料降价就得让市面上的布料增加,而限制布料产量的是人手与纺织原料。
前者是因为不是什么家庭都买得起织机,单靠人手太慢,也没那么多人手,而且就算有织机,织布几天,折腾原料却得几十天。
后者则是原料产出太少,地卿列举了主流的纺织原料,丝绸、葛布、麻布,尽管蚕丝产量是最低的,但人们最喜植桑养蚕,因为丝绸价贵。但地卿觉得帝国的丝绸产量够用了,丝绸柔软华美,但不耐穿易褪色,对此,富贵人家的做法是穿一次就扔,低一档的则是多穿几次,家境再低一档的则是裁丝绸礼服,只在重要场合穿。
寻常氓庶?
完全不穿。
因而帝国的丝绸一部分供权贵富户享用,一部分通过海贸卖到羽国与龙伯以及其它洲。但地卿留意到,丝绸的整体价格在下跌,比起辛筝在位的早期,帝国境内的丝绸价格下降了两成,而海外,以长洲为例,百年前的丝绸价格是以丝绸两倍重量的黄金换丝绸,如今是同等重量的黄金交换。
再这么下去丝绸的价格会越来越贱,地卿觉得必须控制丝绸的产量,并对丝绸征收更重的税,不然对内会影响葛麻的种植纺织以及农田,对外会影响海贸收益。反正蚕吐的丝就那么点,再加上缫丝的难度,丝绸的价格不论怎样降氓庶不穿丝绸,丝绸价格便是高上天也不会影响民生,既如此,必须保障丝绸价格的高高在上。
葛麻的产量比丝绸高,又是元洲诸族最普遍的衣料,九成九的人口都穿这两种料子。
地卿觉得应该增加葛麻的产量,比如效仿辛筝的竹政,让每户农人种两亩可以制作竹简的竹子,以此满足帝国对简牍的需求。可以颁布同样的政策,让每个分到土地的农人都植五亩葛麻(具体种葛还是麻,哪一种葛哪一种麻看当地水土适合什么),五亩不多,但五万万人的五亩总产量是惊人的数字。
农人种植葛麻,同时也要推动新型产业发展,专门的作坊匠人将收割晒干的葛麻加工成丝,再将丝拿到市井售卖,家中有织机的人家可以买丝线回家。没有了前置环节,直接进入纺织环节,以人族女子的纺织速度,一岁怎么也能织布三四百匹,这是全职织工纺织丝绸的速度。人族的葛麻除了葛天国因为历史因素而有专门纺织葛麻布匹的织工,其它地方的葛麻布料都是氓庶女子在农闲时纺织,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纺织。
职业织工纺织葛麻的速度赭也不太清楚,但葛麻纺织难度比丝绸低,一岁保底也能织四百匹。不过赭也不准备强行推行大规模的全职葛麻织工,天灾绵延,粮食产量才是第一,女人也要种地,若大量人口涌入纺织业,农业人手不足,粮食减产....商业能否发展起来不得而知,天下大乱却是可以肯定,因而就算要推广专门的葛麻织坊也要等冷期过去,因此赭打的主意还是那些农闲人口,包括但不限于女子。
农闲时乡里的人口不拘男子还是女子全都闲得要死,用织机纺织又不难,虽然男子的纺织速度与精细都不如女子,但氓庶穿的料子要那么精细那么好干吗?能穿就成。
既如此,葛麻的纺织就别局限男女了,组织乡里的男女都学纺织,农闲时夫妻一起纺织。就如何落实政策,组织乡里的男女都学纺织,地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
写完了如何落实,地卿又将话题拉回了纺织本身,有织机与无织机的纺织速度是不同的,因而地卿表示哪怕做不到也要尽量让每家每户都拥有架织机。若家庭织机多,家庭中每人一架纺织,若织机不足,那保底也要一架,全家人排个时间轮流用织机,织机一日不停,人也能得到休息。
如此一来需要的织机数量非常恐怖,但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城邑人口大多为手工艺人,即工匠,做个织机也不难,效率实在太慢的话还可以推行工坊模式。
君离看完时已至辛筝的退衙时间,一口气看了近四个时辰的简牍,看得眼睛疼脑仁疼,深刻理解为何这位地卿的简牍堆得最高,却排在最后,增加葛麻种植罢了,他愣是写出了□□定国的气概。
究其本质还是考虑得太多了,地卿充分考虑了增加葛麻种植过程中可以确定会遇到哪些问题,可能遇到哪些问题,需要哪些部门配合,一定需要哪些配合,可能需要哪些配合,一样都没落。
君离数了数,嗯,需要帝国所有部门的配合,写得这么周详,简牍堆得能不高吗?
“兕子你给了赭他要的权力?”君离好奇的问辛筝。
辛筝道:“怎么可能,让所有部门配合一个人,那我还选什么继承人?直接禅让便是,我只批了他调动地卿府及下属官署资源的权力,其它部门需他自己想办法。”
她若还有时间,必定要命令所有部门配合这项良政,如当年配合井相,但这不是快死了吗?那就得候选人们自己解决,不然她死了以后新王要如何驾驭各部门?
君离想了想赭的履历,道:“这应该难不倒他,难不倒的也不止他一个。”
辛筝笑道:“那便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年轻人们没有辜负辛筝的期望,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法单干,这个过程中候选人们迅速划分出派系。
虽然都是天之骄子,但脑子都很理智,明白天之骄子与天之骄子也有区别,如今天之骄子扎堆,很快便有人心生不自信,觉得自己赢不了而选择下注赢面大的人,给予自己部门的支持。
没被辛筝赠送卿老矣的公卿们同样有竞争的权力,但这部分人马平素安逸惯了,锐气不足,泰半放弃竞争转而下注。
然即便有了一部分支持者也还是不够,任何一项政策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赭想增加葛麻的种植尚且需要所有部门的配合,何况比他更心高气傲的候选人们。这个时候赭率先对其它候选人示意互相给予方便,你给我的政策行个方便,我也给你的政策行个方便,合作共赢。
有人迈出第一步,其它人迅速跟上,但不过半载便分出了高下,大部分人更喜欢找赭合作。原因无它,赭提供的合作服务更周到,售后出了什么问题赭会负责,别人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赭也会帮忙描补,辅助干得太出色,就让人很省事省心,赭又不拒绝任何人,遂成公用辅助。
做为回报,候选人们也投桃报李,赭要什么配合就给什么配合,一路畅通无阻。
根据人族现有的葛麻品种以及各地的土壤气候推广合适的葛麻,种子也由官方提供,农人自己留的种子还真比不上官方砸重金培育的良种,帝国的农人种植粮食作物与个别经济作物时都喜欢购买官方的种子而非自己留种。
因着官方培育种子的周期长,种子数量也不多,辛筝没有强制农人必须买官方培育的种子,而是每次培育了新品种便登在邸报上。但种子不会马上流入市场,而是先找些人种植种粮,收的种粮必须尽数卖给官府,官府再运到帝国各地。只是农人拿了新种子种一茬后便会自己留种,等待下一个新品种出现,因而培育种子就没赚过钱。
虽如此,但辛筝也没停过对相关部门的拨款,因而赭寻找种子非常方便,相关部门的仓库里有所有作物所有品种的种子,包括葛与麻。
赭将帝国土壤气候等条件划分为几个大的区域,每块地方再挑一座城,让该城所有农人种植五亩葛麻看看效果。若效果好便推行全国,以后给氓庶分地时除了两亩竹田还会分五亩葛麻地以及两亩桑田。
两亩桑田是额外加上的,虽然不赞成增加丝绸的产量,但赭也没想让丝绸减产,让每户都种两亩桑田可以为丝绸产量兜底,顺便规划一下桑树种植。
人族原本的桑树种植太乱了,辛筝强制规定中田与上田必须种植粮食,而下田,只要不在规定的耕地红线内,农人可以自行决定种什么。这种做法也没什么问题,但商人为了生意想要得到更多的丝绸,但桑蚕的缺口太大,遂提高收丝的价格,重利之下,种桑养蚕者愈发多。单是如此问题不大,有问题的是经常有农人在只能种植粮食的中田与上田中种植桑树,这问题就很大。这种野蛮生长太令人无奈了,还是官府调控一下比较好。
数万万人的两亩桑田产量,以及农人都会在自家不用缴税的宅基地(宅基地大,院子也大)上种植桑树养蚕,加起来足以填补半数缺口,不足的部分正好让那些分到下田的人植桑养蚕。
辛筝很痛快在奏章上用玺让年轻人放开手干,就算有什么问题,在自己活着时候捅出篓子总好过等自己死了再捅篓子。
辛筝一边放任年轻人折腾一边配合的喝药,但事实证明自然衰老与死亡这种事,除非巫彭殿那现在都还没有眉目的长生药研究成功,否则喝什么药都没用。
巫彭殿研究长生药最大的成果大抵是副产品中有不少药缓解了辛筝身体以非正常的速度衰败带来的痛苦,但生理上的痛苦可以用药缓解,精神上的痛苦却无药可解。
“我感觉自己仿佛一具正在看着自己如何一点一点腐烂的尸体。”辛筝对君离道。
君离道:“你没有腐烂。”
“只是比喻,我虽未腐烂,但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躯体的衰败。”辛筝道。“死亡一步一步向我走近,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无怪乎古人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别人的生死之间是刹那,她这个生死之间却是缓慢的,更折磨人,辛筝能感觉到自己的脾气都暴躁了许多,每天都忍不住砸点东西。
每次看到无忧,心情更恶劣。
青婧的自信是有底气的,生存是人性最本能的渴求。
无忧亲近自己时感受无忧年轻健康充满生机的身体,辛筝脑子便忍不住浮出无数念头,不得不与无忧保持距离,不再触碰拥抱亲吻无忧,即便如此也不时不欢而散。
君离发现后以台城未来将易主,无忧一个先王的孩子老是在台城留宿不好为由,让无忧彻底搬了出去,减少母女见面的次数,这才好点。
君离想了想,问:“你要不和我一起去玩蹋鞠?”
辛筝一脸无语。“我都快死了,去玩什么蹋鞠?”
君离理所当然道:“正因为快死了才更要趁着还能玩能吃多玩多吃。”
辛筝想了想,发现无法反驳,遂道:“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君离为自己申辩。“是很有道理。”
“可我不想动。”辛筝道,她近来唯一出门的活动也只是看砍头,只有如此才能感受到一些愉悦,你们比我年轻,比我健康,但你们死得比我更早。
总得来说,不想动弹,若非不处理公文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活乃至生命,也怕底下那帮候选人斗过火,她连奏章都不想批,每天躺着,安安静静的等死。
“不想动也得动,你最近两个月连锻体操都不练了,再不活动筋骨,越躺越没精神,骨头也会生锈,”
君离不容拒绝的在用了膳后将人强拽出门,在辛筝准备用坐地上表示抗议时一把将人抱起继续走。
辛筝:“....”
公卿百官们在案前一坐一整天,完全不动弹身体也受不了,而要活动筋骨也需要合适的场地,因而建造台城时在办公区两侧专门修了花园与蹋鞠场。
花园里有山有池,地面与山石上填满奇花异草,其中不乏有药用价值的药草,个别兼具食材的功能,水中亦莲叶田田,还养了肥鸭和鱼鳖,兼具美观与实用。
不喜激烈运动的公卿可以来花园里散步,附庸风雅些还可以演奏乐器,旁边有间乐器室,摆了不少乐器,随便用。
喜欢激烈点的方式活动筋骨则往蹋鞠场去,地方宽敞,便是想上演全武行都绰绰有余,很多朝堂上没吵够的公卿退朝时都会约退朝后蹋鞠场见。
君离将辛筝抱过来时正好看到几位公卿在上演全武行,懒洋洋的辛筝不由精神了两分,在公卿们打得精彩时情不自禁的鼓掌喝彩。
被辛筝这么一鼓掌喝彩,几位公卿的全武行也掐不下去了,打架没什么,但被君王目睹未免尴尬。
公卿们不打了,辛筝不由露出惋惜之色。
安抚了被君王发现退衙后约架而紧张的公卿们的君离扭头看到辛筝的神色,不由露出无奈之色。“你够了。”
辛筝反问:“他们打得难道不精彩?”
君离无法反驳,都是对王位有兴趣的野心家,为了延长自身继承权时限,公卿们都有习武,习武有成的高手掐架打起来自然比街头流氓打架精彩。
君离道:“你看着就好像想去怂恿别人打架打出人命。”
辛筝坦然:“不打出人命总觉得差了点滋味。”
“那是公卿,不对,就算不是公卿也不能那样做,你忘了你以前说的话?每个人都是一份劳动力,浪费可耻。”
辛筝一时沉默。
君离将辛筝拉向一处球场,途中经过放鞠的筐。
鞠有不同材质,其中皮鞠踢着最舒服,也最贵。国库里一枚钱恨不能掰成两枚花,连修个花园都要给公共食堂提供食材,辛筝必须舍不得花这个钱,原是想购置最便宜的竹鞠,但喜欢蹋鞠的公卿们激烈抗议,双方各退一步,折中换成品质中等的藤鞠。
君离在筐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品质好的藤鞠。“你看这个鞠如何?”
“随你。”
君离好脾气道:“那就用这个。”
蹋鞠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君离四顾,蹋鞠场上的人不少,有公卿也有不用值班的禁卫。
公卿们大多是年轻人,正卯着劲要继承辛筝王位的年轻人,说不定会进一步刺激辛筝。而且他们与辛筝都谈不上很熟,不似原本的那些公卿与辛筝磨合多年,蹋鞠时都敢借机戏弄辛筝。
权衡后君离招呼不用值班的禁卫们组队。
“你我一人一队,你要什么颜色?”君离拿着用以区分敌友的蓝红抹额问辛筝。
我哪个都不想要,辛筝心说。
君离继续道:“比赛没个彩头也无趣,赌个彩头吧,你我谁输了便下厨给所有人做一顿吃的。”
辛筝闻言有了点兴趣。“红色。”
“好,你是红队。”君离笑着将红色抹额系到辛筝额头上。
尽管同意了比赛,但辛筝的状态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比赛一开始便被君离碾压,裁判记分,蓝队增了一分又一分。
辛筝的胜负心熊熊燃烧,瞬间进入状态,奈何最近两个月都疏于锻炼与练功,现实差距并不能靠意志克服,辛筝最终一两分之差败北。
君离笑得极为张扬嚣张的冲辛筝道:“兕子,走,去食堂,食材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说完还不忘招呼跑来看热闹的公卿百官。“大家吃了没?没吃一起。”
众人瞅了瞅脸色不太好的辛筝,年轻的公卿们尚且犹豫,与辛筝更熟的老公卿已经勾肩搭背等着吃大餐,他们吃过很多庖人烧的饭菜,还没吃过辛筝烹饪的呢。
辛筝瞅瞅人潮,又瞅瞅君离,目露疑惑,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君离笑道:“你没得罪我,但你让我看着生气,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要反悔?”
辛筝摇头。“愿赌服输,这点赌品我还是有的。”
君离瞅了瞅人潮,露出期待之色,这么多人的饭菜足以让辛筝累到只剩一口气。
君离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同辛筝行至台城食堂,目送辛筝去后厨,半刻时间后所有人面前的食案上都摆上了锅子,铜锅掏锅铁锅,材质五花八门,功能却很统一——吃烫锅子的锅。
一张巨大的砧板被摆到一张大案上,食堂小工将一头羊放到砧板上,辛筝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刀,双刀齐下一通片,很快将整羊片成一堆羊肉片,小工将羊肉片分给公卿们并为辛筝重新放上一头豚。
众人瞅着面前的肉片,一时皆无言,吃锅子时肉片切得越薄越好,哪怕不能薄如蝉翼也要与树叶差不多厚薄,辛筝这长短厚薄皆不一的刀工连食堂小工都不如。
辛筝一边片豚一边道:“吃啊,怎么都不吃?不是你们说要吃我做的食物吗?”
君离从锅里夹了一片煮熟的肉,特制的汤底煮的汤渗入羊肉中,又鲜又香。“鲜,食堂的庖人手艺还是这么好吃。”
众人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这是锅子,不管辛筝刀工多烂,决定食物味道的还是汤料,而汤料是食堂准备的。
确认食物安全,众人纷纷放开,大啖豚、羊、豨、鱼、鹿等肉,一口肉一片菜蔬菌子,鲜香爽口。
众人吃,辛筝片肉,待众人吃尽兴时辛筝已在君离的监督下片了足足五百斤肉。
终于能吃饭,辛筝的双手都在抖。
君离体贴的夹肉喂辛筝。“感觉如何?”
辛筝真诚答:“想踹你几脚。”
君离一脸欣慰:“不错不错,只是想踹人不是想杀人,后天继续比?”
辛筝咬牙道:“明天比。”
“你手都成这样了,比输了要如何兑现赌约?还是歇一日,待双手恢复再比。”
辛筝不忿:“我今日只是大意轻敌,下回必赢你。”
君离嗤之以鼻。“大话谁都会说。”
辛筝气恼不已,却没再说什么,千言万语都比不过行动,等赢了,所有东西都可以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