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发展局监理裴强带铲车到教楼坍塌现场。这时,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带领带一杆子人开着四轮拖拉机,拿着撬杆、瓦刀,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校园。他上前拦着铲车,吼道:“停住,这是俺的财产,谁也不能动!”
此人何许人也,竟如此狂妄?他就是曾承包建小学教楼的孔庙村委副主任夏包。夏包挥手招呼民工:“算咱倒霉,落了一堆废砖。弟兄们,下手!材料能用的都给我拾掇好拉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抢先窜上楼顶,他是夏包的儿子,外号叫“‘榆木疙瘩’”。其他人迟疑,夏包骂道:“都还癔症啥球?再不抢连个砖头蛋子也没有了!”说着他登上塌楼又是砸又是撬,七八个人紧随其后,呼啦啦,似众猴子登上花果山,有的拆窗户,搬玻璃;有的卸门框,拉门扇;有的推倒墙,捡块砖......
陈得索,李周被这伙人弄得莫名其妙,目瞪口呆......
李周气得脖子里的青筋暴着。他按捺着情绪,对着夏包喊:“师傅,你们拆的东西是给学校,还是拉到村委?”
夏包抹把汗,笑笑说:“你想得美,都不是!是往俺家拉!”
李周上前一步指着夏包:“这是国家资产,教育资源,你们住手!”
“嗨?!你是哪路神仙?”夏包扭着头僵硬着脖子,俨然似顶天立地的英雄汉,“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俺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能拉走?”
李周又气又恼,但又无办法,气虚喘喘地问:“是你们的?怎么是你们的?我是教育局派来调查的,你下来说说理由!”
夏包在楼顶上插着腰,撇嘴冷笑道:“给你有什么说的?算了吧,眼镜领导,进屋里凉快去吧,别晒黑了!”
李周是热了,咖啡色的衬衫湿粘粘地贴在身上,汗水淌在眼窝里渍辣着他的双眼,急得他嗓子干涩。他使劲咽了咽口水,喉结在脖子里一蹦一跳的。他想晕倒......赵志德看情势不好,赶忙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李周挣扎,瞪着陈得索说,“陈局长,你是调查组长,又是公安人员,应该有态度!”
陈得索点头,面色冷峻:“好。我报‘110’出警!”
夏包一伙像蚂蚁搬家,在校大门口进进出出......
警车呼啸。铲车轰鸣......柏子山经济特区公安分局副局长陈明带公安人员把夏包等民工包围……夏包不服。陈得索把夏包戴上手铐,示意陈明把他押走……
特区公安分局审讯室内。陈得索坐主审位,李周、裴强坐一侧陪审。陈明和公安人员甲乙带夏包进来。夏包坐下,脖子硬着,满脸不服气。
陈得索单刀直入问:“你叫夏包吗?”
夏包傲慢地回答:“是呀!”
陈得索严厉道:“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组织人哄抢孔庙小学坍塌的教楼?”
夏包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们的。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李周插话:“明明是群众集资,政府施建,怎么成了你们的私有财产?”
夏包斜视李周:“想听吗?让我喝杯茶,润润嗓子。”说着他站起来不客气地端起李周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尔后又向一旁的民警伸手,“伙计,有烟吗?”
陈得索示意公安人员甲,公安人员甲递给夏包一支烟。
陈得索缓和了语气,说:“请详细一点!”
夏包开始诉说:“我叫夏包,家住孔庙镇孔庙村委6组。90年代,我初中毕业后,跟俺父亲上洛阳到郑州、闯北京下深圳,跟着人家搞建筑。我与父亲爬高上低,和泥提刀,吃苦受累,学点瓦工本事,挣一些血汗钱。有一次父亲上架子跌坏了腰,我和包工头干了一架,俺爷俩被炒了鱿鱼。回家后,我们盖了平房,买了四轮拖拉机,父亲又给我娶了媳妇,我在外跑野了,还想出去,但看父亲身体有病,又有老婆缠着,只得在家窝着。村委书记赵根看我能干,家又有钱,上门找俺当村干部。后来,还让俺承包盖教楼。一天......”夏包回忆——
1999年春节过后。赵根抽着烟,仰躺在夏包家的木沙发上,眼里闪着得意而飘忽不定的眼神。夏包诚惶诚恐地站着。
赵根弹弹烟灰说:“上级让教育普九,盖教楼。要求群众集资,政府匹配。咱孔庙小学是特特区管委所在地,一有老基础,二有政府扶持,三有你这小子的手艺,加上有我和特特区管委支持,我想由你承包,咱率先盖教楼。”
夏包感兴趣问:“盖多大?给多少钱?啥时盖?”
赵根吐口烟圈,答:“教学楼配办公楼。特特区管委拨100万元,2月开工,不耽误2000年秋期使用。”
夏包面露喜色,欣然接受:“政府投资100万,我能赚钱,也有你的份。”
赵根微笑着把烟蒂丢到地上:“到时,就看你小子讲仁不讲仁了。”
夏包回忆结束。李周上前给夏包倒茶。
陈得索问:“你和特区签订承包合‘同了吗?”
夏包回答说:“签了。合同上明文写着政府投资100万元,盖期间,分三批付款。政府让我先垫支30万元,我拿出家中积累,还借小舅子8万元,赊欠窑场10万块红砖,紧锣密鼓开始搞钻探挖地基。正当我们按工程标准进行时,村支部书记赵根带着刘喜贵,到现场说,‘由于计划生育,学生生源减少,教楼要减少一层’。楼少一层,我在挖地基时减了50公分,预算资金也减少了20万元,剩80万元了,当我把主体工程进行完工而要钱时,他们相互踢皮球,刘喜贵让我找赵根,赵根又推到刘喜贵那里。最后我找到刘喜贵,他却当头给我‘一闷棍’。”夏包又回忆——
夏包哭丧着脸坐在刘喜贵办公室。
刘喜贵不耐烦地挠着头说:“上级领导说了,孔庙小学要成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亮点,盖两层不行,还得按原来计划进行!”
夏包站起来说:“再盖一层,地基不达标。”
刘喜贵摆摆手说:“这你不用管了,你只负责施工!”
夏包哭丧着脸说:“那政府欠我的预付款啥时到位?”
刘喜贵轻飘飘地说:“你的钱已转到钱五账上了。”
夏包吃惊而又愤怒:“谁是钱五,怎么转到他账上?”
刘喜贵慢吞吞地说:“钱五是城建部门认定的具有资质的建筑经理。按市政府要求,你没有资质证的工程队,不能承建三层以上楼房。”
“这不是坑我和弟兄吗?”
“不,你只是钱五属下的一个施工队,你垫支的款钱可向钱五要。”
“可是,我和政府签订的有合同呀!”
“当时特区管委也不了解政策,和你签订合同违法违规;若不变更承包人,上级要追究我的责任......”
夏保无奈,他在刘喜贵室内跺脚,打转转......
夏包结束回忆。他喝口茶,痛苦地说道:“就这样,我们稀里糊涂地变成钱五部门下的一个工程队。为了捞本,我们成了拔不了桩又无心干好的‘二流子’。”
陈得索问:“你知道钱五的背景吗?”
夏包捧着头:“开始不清楚。后来才知道钱五是发展局长秦威的内弟。他仰仗秦威号称华西市建筑‘老大’,黑白道通吃。据说前年特区国道主干道,钱五敢和台商柏典手下的龙义较量。那龙义是谁呀,那可是华西市委办公室主任的大少呀!”
陈得索脑海里交替浮现着漏仓鼻子的秦威,凶神恶煞的钱五,马蜂细腰的龙义……
李周接话:“钱五经常在你的施工现场吗?”
夏包吸溜一下鼻涕,说:“经常个屁!他偶尔坐着车来叉着腰看看,训斥我一顿后,便钻进车走了。”
陈得索接问:“你垫支的钱,他给你了吗?”
夏包垂头丧气说:“没给够,本来把二楼主体工程盖好后,至少得给我30万元,结果他扔给我15万元,俺弟兄们不但白干,连垫支的也没给够。”夏包突然哭起来,“俺亏得很呀!”
陈得索递给他餐巾纸,让他擦泪,问:“教楼竣工后,钱五没再给你过钱吗?”
夏包停止哭泣:“没有,我找他要几回,他说,‘我也亏了,问谁要?’还让人给我捎信,如果再找他要,找人给我废了。我又找刘喜贵,刘说,‘群众不满意集资,集体上访,说集资款打了折扣。’我说,‘不给钱,我就要卖教学楼!’后来,刘喜贵让支部书记赵根跟我谈话。赵根说,刘喜贵主任说了,‘学校教楼是公共设施,胆敢妄为,抓起来!’你看,我窝囊不窝囊?”
李周插话:“教楼坍塌,你怎么敢趁火打劫,哄抢?”
夏包耸耸肩,抻抻脖子:“楼不管用了,我同着各级领导,拣一些废品不行吗?何况,这原来是俺的血汗堆起来的呀!我和弟兄们犯什么法,有什么罪?”
李周哑口无言。陈得索面显苦涩,心想:“按理讲,应该把夏包等人放回去,把坍塌的教楼砖料、门窗评估一下,是他们的归他们,如不够,政府还应该弥补他们的损失。但说起来简单,其中内情不能单凭夏包几人所言,还要等调查结束后再认定。”
这时,吴九清急匆匆进来给陈得索耳语:“宋局长打电话,让您现在回局里。”
陈得索迟迟疑疑地对李周说:“宋局长要我现在回他办公室。你和裴强继续调查。”
李周点头。夏包问:“还不放我吗?”
陈得索看看李周。李周严肃道:“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放你!”
夏包扯着脖子喊:“我冤枉!”
陈得索指示陈明:“先把他押下去!”
【作者题外话】:陈得索被宋得九召回,教育局纪检组长担起调查教楼坍塌的重任。李周能否调查下去?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