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醒上

时值初春,黄日西垂,银装素裹的大地渐有了万物争春的气象。

余辉染雪,群山连绵间,似金光盖顶,碧海金波,天明清气,好一幅北国春光。

北境梁国,松元城外的碎石官道上,一辆马车朝着城门缓缓驶去。

“大少爷,陈管家,我们马上要进城了!”马夫王六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回手掀开帘子,对着里面的两人知会道。

马车里的两人缓缓醒来,陈管家睁眼看了看旁边的大少爷,回了句“好”

“大少爷,我们快进城了,你不是说要去拂文轩买书吗?进城就马上到了。”

“好,陈伯,一会儿你们先回府,我要在书店看看,你跟我爹说一声,晚膳前我就回去。”

少年说罢一手掀起车窗帘布,看着松元城外的美景,脸上倦意渐渐散去。

“好的,大少爷。”

“过了两月多,不知道这次老板说的书册收到了吗。”少年看着外面这个风格类似古中国的城门,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多了,但到如今还是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穿越这么狗血的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少年名叫王元,原是22世纪地球的一个普通职场老年,作为一名工作了八年的32岁广告狗,在疫情时代的市场压力下,他不得不拖着一身痛病,接受两个国企大项目的全案提报,结果是不眠不休地怒肝七天后原地去世,醒来已经到这里了。

巧合的是这前身也叫王元,本是松元城商贾-王榕树的大公子,虽不是个纨绔子弟,但也是个终日只知道寻欢作乐的米虫,其父对此虽是痛心,不少不苛责,但就这一独苗也终究于心不忍,多是由着他,只要不闯祸不找死,钱想花就花。

可谁知,这王元在一年前同两狐朋狗友外游夜归之后,就在家里诡异的大病了一场,王榕树遍请城内名医问诊,皆是束手无策,撑了两天不到就在双亲面前闭上眼,去了。当时眼看得那王榕树夫妇是撕心裂肺得差点没跟过去的时候,王元穿越到了这个“王元”身上。

虽然他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跟个没事人一样,但从那场病开始,他便被禁足了半年之久,直到王榕树生意忙不开,让他跟着管家陈伯去乡下收药材时,才被允许出门放风。

而这一年多来,王元也通过遍翻家里的文集书册,对自己的环境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这松元城隶属北境国家-梁国,在梁国五府十三洲的版图下,这松元城也不过是一个靠药材和玉石繁荣起来的城镇,下辖五县八乡,上承浮林道,说不上大,但也绝对谈不上小。

虽地理位置上有些偏远,但因为有核心的支柱产业,所以也是呈现一派百姓富足,繁荣昌盛的景象。

而自身所在的王家,是做药材经营的,在这松元城内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了,颇有微财,是数得上号的。

“好在,如今不用再打工熬夜了,多少算是个富二代。”想到这里,王元心里不仅直摇头。

“大少爷,拂文轩到了”管家陈伯的声音传来。

“好,你们先回府吧。我过会自己回去。”

“好,大少爷你注意安全,我先把药材送回府,然后让王六回来这里候着你吧。”陈伯看着大病过后,一改往日败家子形象的王元,那是打心里高兴,这要放以前他就应和一声然后独自回府,但现在却是多了些话。

“也好,陈伯你先回去报个平安。”

“好的,大少爷。”

“嗯。”王元言罢即下了马车,朝街对面的拂文轩走去。

作为一名资深的文字工作者,王元深知要想真正了解一个时代或一段历史,除了看看正文典籍,也要看那些鲜有人知的野史志异,毕竟统治阶层在粉饰太平,愚弄百姓的事情上在每个国家每个朝代都是见怪不怪的。

而这拂文轩就是这松元城内,寻找此类书册的首选。

与家里及市面上那些一本正经的典籍不同,这里不卖市面上的那些正经文典,他真正卖的是一些旧册残本,志异野史,或是春宵秘戏之类的书册,当然多是偷偷卖给熟客的,毕竟有些野史旧册之类的书籍是官家明令禁止的,而春宵秘戏这种虽然畅销但放在明面上卖就真的有碍观瞻了。

“哟,这不是元大少爷吗,您可来啦,快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王元走到店门,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呢,耳边就响起了拂文轩店家-吴富贵那公鸭嗓一样的呼声。

“吴老板,之前说的书册现在有了吗?”王元也不拖沓,直接问道。

“有,有,给您备着呢,您先稍等,品品我这新到的松针白茶,我这便就去取。”这吴富贵说着先是掩起店门,招呼王元饮茶,随后便朝店内书库走去,不一会,便捧着一叠旧书回来了。

“元少爷,这次我可是紧着您的要求跑了好多地方,使了些银钱才收了几本,您看看可是满意。”

“好,若是有趣,少不了你银钱。”王元看着嘴巴都快乐到耳根的吴富贵,接过书册回道。

“好嘞,还得是元少爷大气,您且慢慢瞧。”吴富贵说罢便奉于一旁,看着王元翻着这些快烂的破书,心里也是犯嘀咕。“这放以前可是捡着春宵秘戏看的,怎的大病一场就好上这些破书烂纸了?”

而这边王元自顾自翻着手里的书,一共是五本,

一本讲得是一个叫罗平县的县志,目测是年代久远的官家文册;

一本是叫《马嵬山下》,像是一本绿林人物传记,有些许看头;

第三本全书都是鬼画符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但估摸有些年头了;

第四本看封皮只剩《黑玉》两个字看得清楚,只有半册,后半册好像被人撕了去,内里的文字单个看他认识,可是连成一句就难以理解了;

第五本没有封面所以自然也没有书名,内容是一些看不懂的图纹和一些怪异文字。

他之所以这么麻烦地收集这类书籍,除了想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具身体的前身死得实属太诡异了,就算以他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也是诡异莫名。

回想起来,这前身虽然好逸恶劳只顾吃喝玩乐,但在这松元城里也就和一两个同样的二世祖玩在一块,几人也只是玩物丧志,谈不上作恶多端,作奸犯科,奸淫掳掠的事更不曾干过,顶多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自然不可能是自身引来什么仇杀之类的。

而家里人也不大可能,便宜老爹王榕树虽然从商多年,艰辛打拼地攒下这份不俗家业,但那也是对平头老百姓而言,要是放在这松元城上层权贵的眼里,也就多看一眼的结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富的有限。

其母黄淑霞更是不可能,不说黄母出身书香之家,未嫁之前是传统的闺中秀女,本就极少在城内抛头露脸,而其母族因为多有私塾先生之辈反而在城内小有美名,不曾听说有过树敌。妹妹王雨薇如今也才14岁,更是基本没见过家人之外的人了。

本身无病无疾,更无甚仇家,那么只要排除一下就可以明显的发现,最近的变数就只有那晚看到的那个“东西”了。

此前,前身和两个玩伴相约城外尚松山上游玩,一番寻山问水,吟诗作对的雅韵烘托下,歪风臭屁的三人也是自觉今日兄弟几个颇有那文人雅士的风采,尽兴之余,几人顿是就回城得晚了。

三人紧赶慢赶锵锵在城门关闭前回到松元城,一番奔波下来也是疲累非常,随即便散去各回各家了。别看这松元城虽是大城,在经济上也有中心地位,太平盛世之下按理说应是广开城门迎客,日夜车马如流的,但现实却并非如此,这松元城每日酉时就会关上城门禁止通行,而城内则在亥时便开始实行宵禁,除了城护军和几名更夫,不论何人一律只能在家里呆着。

当日,三人散去王元便独自往家里赶,心里算着也快到戌时晚膳的时候了,晚了怕是又要被爹责备,虽说无关痛痒,但是耳根清净的吃顿饭他不香吗?

王府坐于城东,邻里也多是富贵人家,与杂乱的城西不同,这里城道通达,街市整洁,一片井然。本来王元沿着主街一路前行便可回到府里,但那日为了早些赶回,他选择了抄近路,瞅着街边的巷子一钻,就开始往家里赶。

七拐八拐,一路穿行,转眼就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只稍再往前走过两户便可抵达王府了,正当他要直接走过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手背敲了一下墙壁,指关节与墙面相碰。

“啪”。

当时的王元下意识便转头看去,入眼的是黑乎的一条小支巷,巷口往里三步外是黑乎乎的一片,由于本就快到戌时,天将黑未黑,这种小巷延伸出去的支巷是这种光景也属正常,他也不以为意,再说以前也曾在夜里走过这里,当即就迈开脚要继续前行。

“啪”又是一声传来,声音离他好像近了些。

“谁啊?”王元喊了一句。

见没人回应,王元往巷口凑了凑,又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哪个混蛋,耍你王大爷!”王元彼时心里腹诽着,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去,这一番驻足也耽搁了他一会,再不回府,就要错过晚膳了,到时候爹爹唠叨起来,那可是耳朵十年老茧都能长出来的。

刚转身。

“啪”

“啪”

“啪”

连着三声,最后一声的时候,好像又近了一些。

“你大爷的!你王爷爷也敢耍弄?”王元当时就火上心头,转身往支巷口走去,想着进去瞧个清楚,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样三番五次捉弄他,到时候怎么也得撂下一番狠话,杀杀那斯威风。

本就丈半宽的巷弄里,王元这一转身,三步并作一步走的功夫离那支巷口已不到一步的间距,正自是一只脚要落进巷口黑影里的时候,他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顿感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当即就是收回脚,停在巷口,往里张望起来,这近距离一会细看,他才惊到。

在离他一步半的位置,也就离巷口半步的黑影里,有什么东西在那晃荡,好像是个穿袍子的人,只是这...

“嗯?”王元边仰头细看边心里嘀咕。

腿、手、腰、胸...

这一番仰头,把当时的王元吓了一跳,他眼前的这个...“人”长得也太高了,那顶端看着还在一边的围墙之上,最诡异的是这“人”四肢不合常理的修长,就像一块肉上被插着四根筷子当手脚一样。

而此时这“人”正一只手搭在墙上,一只手将提未提地停在半空,而且那脸黑一块白一块的分不清五官,像是糊了什么东西的脸上...

“嗯?他是不是往前走了一点。”当时的王元虽是惊着,却也发现那人好像往巷口移了一点,和他的距离已不到一步,便是他伸直手就能够着对方了,何况这怪人手那么长...

想到这里,王元当即是心脏狂跳,一激灵地往后腾退了四五步才挺了下来,冷汗狂冒,看了看整个依旧在阴影里的“人”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超家中跑去。

“那时谁?”

“...”

“或者...是什么东西?”

当夜,王元回府也没对别人提过这事,“一丈高的人”“四肢极长,尤似竹筷”“身黑如墨,畏光如死”,这种事说了谁信。所以他匆匆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去找那号称“百事通”的拂文轩吴老板问问,随即一番梳洗便睡下了。

后来便是,这前身隔天就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了。只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无法与人交流,也无法吃食,他爹王榕树找遍松元城的大夫也无济于事,药喝多少便吐多少,喝得多的时候更是上下一起吐,就这样折腾快两天,当夜前身便无了,也是在那天晚上,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其实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那晚看到的是什么,是人吗,这行为也太诡异了,精神病都比他正常一些,是鬼吗?

...

最好不要是那种东西,上辈子到死了都还是一条社畜,根本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那种东西手上。

“元少爷,您看这几个册可是入得您眼?”

思绪被断,王元转过神再次将几本旧书大致翻开扫了几眼,确认是没看过的类型当即问道:“五本我都要了,作何价钱?”

“元少爷豪气,这五册难得的旧书一共作价三百两。”

王元略微皱了皱眉,虽然如今算是富家人了,但他也不是傻子。这些书虽然少见,但估计也就他这类猎奇的人会要,本身客群就少,而这五本中还有两本完全就是鬼画符,要不是书册本身看着有些年头,他都要怀疑这吴富贵是不是在框他了,要知道一百两就已经抵得上平头百姓近一年的收入了,还三百两。

“一百两,我拿三册!剩下两册吴老板你收回去吧。”王元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吴富贵。

...

一番价格拉锯之后,眼看着吴富贵的脸从最初的狂喜变成后来的痛心疾首,王元最后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拿下了五本旧书,本来是就买三本的,到后面这吴富贵大手一挥,把剩下的两本鬼画符也一并送了他,说是交定他这个兄弟了。

到此,王元哪里不明白,就算自己砍了一半,也还是个大冤种,被宰了。

随即也不恼,出了店门,眼见王六刚好把马车赶过来,便登上车径直回府了。

吴富贵看着马车远去,颠了颠手里的银两

“这放以前可是不讲价的主啊!不过也好,这一会功夫净收一百二十两。”

“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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