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枢白只说自己阳州田野荒芜缺人来种地,并不说明自己当下要如何养活这批流民。
孙智心被他颇显「天真」的话语弄得一阵无言可对,他张开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群流民里,可不全是可怜悽苦的老母亲老父亲,还隐藏着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而今遭了灾,正是报复心最重的时候,他们怨老天,怨朝廷,他们命都敢豁出去,烧杀抢掠……什么事不敢做?」
「你对他们好,他们不但不会感恩,反而还会加害于人——」
「这也是我不敢轻易放人进来的原因。」
段枢白瞭然地一点头,但他只是笑笑,并不因孙智心口中的话而退缩,他淡淡的笑着:「孙兄,你知道我一生杀伐果断,我这位置,就是一条条尸体堆积起来的,段某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我杀一个人,就和你喝杯酒,吃一块西瓜一样简单。」
「来到我的地盘,还敢为非作歹,那就得问问我手底下的人答不答应。」段枢白轻蔑地冷笑一声,眼中的杀意一晃而过。
孙智心被震住了,喃喃道:「你就不怕他们说你……」
段枢白漠然道:「我一个草莽将军,本来名声就不好听,也不怕多添几条罪名。」
说完后,他给自己和孙智心各添一杯酒,「怎么样,孙兄,你意下如何。」
孙智心在心中谋算飞快,他虽然猜不透段枢白的心思,可对方提出来的建议,不仅对他无害,还恰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孙智心眯笑着眼睛,举起手中酒杯:「你决意如此,那为兄就助你一臂之力。」
酒杯在空中相撞,两人在眼神中定下约定。
「孙兄,借你两百精兵,五艘大船,明日,兼州流民借道宣州,随我一路渡江前往阳州。」
宴毕,段枢白和萧玉和受邀住进了孙太守府中,他派人告知客栈中的人马。
符千席在偏厅里等得一壶茶喝空,茅厕跑了好几回,等来等去,孙太守没等来,等到的却是那个被他在心底里诋毁无数次的呆头鹅将军段枢白。
符千席在段枢白身后扫过,没有见到孙太守的身影,疑惑道:「怎么是你?孙大人呢,他究竟要怎么处理我?」
段枢白踏着阔步,在符千席面前粲然一笑:「你私放流民进城,犯下的罪状证据确凿,孙大人念你也是为民着想,虽不算你大过,可也得小惩一番以儆效尤,孙太守痛定思痛后,决定将你送去阳州,交由本将军处置。」
说完后,段枢白长靴在符千席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符千席眼睛都瞪圆了,手指着自己脑袋,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把我驱逐去阳州?」
「没错,不过你用词错误,不是驱逐,而是『送去』。」段枢白悠然地在符千席身边坐下,拿个杯子倒杯茶,一脸冷漠地说道:「你符大才子一心为民,愿意为天下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今日听君一席话,我段某着实感动不已。」
段枢白一边感动着,一边淡定地喝下一口热茶。
「于是我请求孙太守将你送去阳州,我阳州百姓身居水火,就缺符公子这样的人物来为百姓劳心劳力,辅佐阳州内务,以弥补前日罪责。」
符千席瞥见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气得要摔杯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阳州给你这个狗将军卖命???」
段枢白吹了一口香茗,「正是。」
他一点都不在意被骂狗将军,但他会记着。
符千席胸腔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手指天愤而发誓道:「我符千席就是累死饿死睡猪笼,也绝不会为你办一丁点事!」
段枢白轻轻放下手中杯盏,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符千席被他吓了一跳,这么高挑的人站在身边,威势满满,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胆。
「我来就是给你说清楚这件事,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你明天都要和我乘船去阳州。」
段枢白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凉如水。
萧玉和坐在轩窗前,望着窗外风景,窗外月色溶溶,假山曲水,青亭华盖,长长的回廊上挂着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流水池子中残荷犹在,倒影着点点月光,端的是华美无比。
段枢白倾着身子从身后抱住他,将头搁在对方肩上,一笑道:「在看什么呢?你看外面这屋宇一层叠着一层,是不是很喜欢这种高门院落,想侯府了是吧?」
他从身后轻轻抱起萧玉和,自己坐在凳上,让他背贴着自己胸膛坐在腿上,两人一起欣赏树梢上的圆月。
萧玉和偏过身体,回首依偎在段枢白肩窝,「夫君,虽然只离开了一天,但我想新阳城的小木楼了。」
段枢白闻言莞尔,「我也想我们俩的小木楼。」
随即他又歉然道:「本来打算带你在宣州多逛逛,可是临时有事明天我得回去。」
「是流民的事?」
「嗯。」
萧玉和心中忐忑,他知道流民的事情不能耽搁,「我不怪你,你今天已经陪我好好逛过了,我很开心。」
「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也可以——」
萧玉和指的是自己的医术。
段枢白怕他担心,不欲在萧玉和面前多提及这些事,他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孙府的酒味道不错啊,上次我来这待过几天,对这的美酒甚是想念,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据说这酒是孙夫人亲自酿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