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文武群臣行礼毕,魏良仁便扯着嗓子大喊,道:“倭国使者觐见。”
随着一声交替一声传出奉殿,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穿着僧衣和一个着倭国衣冠的人走了进来。
“贫僧祖阿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下臣肥富叩拜大明皇帝陛下。”
祖阿双手合十,肥富屈膝跪拜。
“免礼。”
老朱微微抬手,两人双双起身。
“汝王可安?”
“安。”
“谢陛下念。”
双方问候之后,祖阿双手奉上手中国书,道:“准三后源道义上书大明皇帝陛下。”
足利义满把南朝手里象征皇权的三件神器骗到北朝后统一了南北之后,便让位给了年仅9岁的儿子足利义持出家当和尚去了。
源道义就是足利义满的法名。
当然,出家归出家,大权还是在足利义满手上的。
而准三后的意思是足利义满与皇后,皇太后,还有太皇太后同等地位,地位仅次于黄,有和大明同等对话的资格。
反正老朱要的大明只是沿海的风平浪静,至于做主的是谁并不在他所关切的范围之内。
“念!”
得到老朱同意后,祖阿这才开始读。
倭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道义幸秉国钧,海内无虞,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使肥富相副祖阿通好,献方物:
金千两、马十匹、薄样千帖、扇百本、屏风三双、铠一领、铜丸一领、剑十腰、刀一柄、砚筥一合、同文台一个。
道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言语真诚,姿态也低。
自洪武元年开始,老朱就曾派遣使者和倭国进行交涉,钱没少花东西没少给,但一直都不甚顺利。
想不到,这次大明带着申饬旨意过去,反倒换得了倭国纳贡称臣的国书。
祖阿读诵了国书后,文武群臣交头接耳,老朱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道:“倭国之礼咱知道了,翰林院协助礼部拟定复书回礼。”
之后,朱标很快站出。
“沿海倭寇猖獗,屡屡犯我商船百姓,望尔可以严查出海之人,从根源上杜绝我大明沿海的倭患。”
“这是自然。”
“将军自做征夷大将军以来一直没放弃缉拿私自出海的武士,将军承诺此后会加大缉拿力度,尽最大可能避免本国武士侵扰上国。”
肥富给出模棱两可的承诺后,很快又道:“将军仰慕大明已久,听闻大明复开市舶司,乞请大明能与倭国打通贸易航路,倭国愿遵大明一切制度,以规定纳税报备。”
足利义满费劲吧啦向大明纳税称臣,其主要原因无不就是想打通和大明的官方航路,同大明进行贸易罢了。
对于这,朱允熥昨就曾和老朱还有朱标过。
平等贸易之下,大明同样有利可图。
既如此,不是不能应。
只是,轻易得来的东西往往欠缺珍惜。
哪怕老朱已有同意的打算,却仍没有轻易点头,只道:“赐源道义将军书画大家拓印本十卷。”
见如此,肥富难掩失望。
祖阿则双十合十,诵念佛号谢了旨意。
随后,又道:“将军仰慕大明文化,曾与方使促膝彻夜长谈,殷勤迫切望大明能遣使再访倭国,以便能进一步交流学习。”
航路的连接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情,通过不断的交流巩固双方友谊,是促进航路连接一个颇为有效的办法。
不等老朱话,朱允熥便抢先一步,应道:“唐朝的时候,倭国就曾派遣唐使赴唐,时至今日倭国很多东西都还有汉家的影子。”
“而我汉家向来包容乃大,古有百家争鸣争奇斗艳,今我汉家教化同样可以通谕海外各州,教化于海外万民。”
“既然如此,孤可率团即日起赴倭交流,你们可提前做好准备。”
这不是请缨了,而是直接决定。
话落,群臣交头接耳更甚。
更有人直接站出来阻止,道:“陛下...”
祖阿肥富一对眼,赶紧行礼道谢。
他们哪还能看不出来,这是朱允熥的私自决定。
道了谢,就是定了。
要是再反悔,就是损朱允熥脸面了。
在大明,信义向来大于。
老朱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凶巴巴的盯着朱允熥。
昨朱允熥曾提过去倭国回访,借此机会把倭国的水搞混。
他把利弊计划全都摆了出来,奈何老朱和朱标谁都不同意。
今恰好赶上祖阿提出,他正好就先斩后奏了。
朱允熥四处乱瞟着,哪敢和老朱对视。
沉寂片刻后,老朱终于开口。
“礼部定使团规模和日期。”
朱允熥是当着文武群臣和倭国使节的面答应的,老朱若是撅回去,恐就有碍于朱允熥的威望了。
现在的朱允熥不过只是个太孙,但有了威望才能号令了下面的人。
正事完,老朱又与祖阿和肥富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便让他们两人回去休息了。
再之后,又处理了些朝政。
全都结束后,老朱起身就走,朱标跟在后面宣布了退朝。
怕朱允熥偷偷熘走,还特意拽上了他。
回到乾清宫,老朱脸色冷的像块冰,撑着手坐在御桉之前。
朱允熥咽了口唾沫,挪动着碎步近前。
“皇爷爷。”
老朱凶神恶煞的,都快喷出火了。
“皇爷爷去倭国的事情再做商议,皇爷爷答应给倭国书画大家的拓印本了,孙儿还以为皇爷爷是同意了呢。”
朱允熥的强词夺理,让老朱胸中的火气顷刻之间喷涌而出。
“你啥?”
老朱怒火中烧的,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有理了?”
“咱是答应了使团赴倭,但带队的不一定非得是你。”
他大费周章谋划这些,不就是想去倭国亲临现场指挥的吗?
要是去不了了,那弄这些还有啥意思。
“别,皇爷爷。”
“孙儿错了。”
朱允熥噗通跪倒,马上认错道:“孙儿知道皇爷爷是担心孙儿,皇爷爷不用放心,孙儿一定不轻易涉险,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话,朱允熥过多次。
像狼来聊故事一样,早没有能被信任的基础。
“孙儿和方凡打探过了。”
“唯一不确定因素就是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他不支持对向大明称臣纳贡,但掌权的是足利义满,他根本就没话的权力。”
“而南朝虽乱了些,但他们的敌人是足利义满,他们还想借大明的力量拿回本属于他们的神器呢,绝对不会轻易招惹大明的。”
“只要多加心,不会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没错。
但利益往往是和风险并存的,朱允熥想要搅浑倭国的水,那他面临的风险也会增加。
大明对倭国又鞭长莫及,朱允熥真有了危险,大明连出兵都来不及。
“皇爷爷,倭寇不除大明海疆难安,目前大明的国力昌盛,且又有皇爷爷镇守,若是把这一问题留于后世子孙,恐很难再有如今的时地利人和了。”
文官最不愿皇帝掌军。
这也是历朝历代到了后期,为何很难再组织起大规模的对外战役来。
毕竟,皇帝牢牢控制住军队后,就能用军队制衡于文官。
为保自身利益不受损,文官往往阻止皇帝举兵出征,以达到皇帝对军队的掌控。
当皇帝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出兵与否,而不是如何把仗打赢之上,又如何达到今的这种高度。
开疆拓土是每个帝王毕生的追求,可要实现这个追求又谈何容易。
就像这次,朱允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是挺容易,但其中的艰辛曲折是可以预料的。
泥泞和荆棘相伴,每一步都必须得心再心,稍有不慎就得丢了命。
且凭理智来,要是朱允熥真把命留在倭国,老朱纵观全局所虑之下都没办法倾巢而动给朱允熥报仇的。
“爹,要不让老四也去吧。”
“老四这些年磨炼的允文允武,有他看着允熥能更稳妥些。”
“一个太孙加一个藩王,表面可显对倭国的重视,但实则却能多带些扈从。”
“若真有个啥情况,还可让老四节制北平兵马以最快的时间出兵援助。”
五征漠北马革裹尸的永乐大帝,那在历朝历代四百个皇帝中都是赫赫有名的。
有他协助,自然最好不过了。
“四叔去好。”
“那就让四叔同去。”
“儿子愿做副使,听四叔的话。”
听罢,朱允熥很激动。
连带团的正使位置,也主动让给朱棣。
一个一生都在征战的人,开疆拓土的野心远远在他之上。
要是知道他在倭国的布局,只会把他的这一建议修整的更完美,绝对不会加以否认的。
他只要最后的最优结果,至于谁做这正使并不重要。
有老朱和朱标在上面压着,无论朱棣的实力多强大,靖难都永远不可能发生。
“副使?”
“哼。”
“滚吧。”
老朱冷哼一声,赶走了朱允熥。
“孙儿告退。”
朱允熥应了声,从乾清宫退出。
直到从宫里出来,他都没想明白老朱那声冷哼是啥意思。
难道连副使都没得做?
算了,管他呢。
正使副使的不过只是个名号,只要能让他的计划付之以实现就校
之后,朱允熥找了黄观等人。
欲灭其国,先亡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