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医药方面的实践经验虽依然欠缺,但号个简单的喜脉还是没问题的。
片刻后,朱橚从那侍妾的手腕上移开手,先冲朱允熥点了点头。
随后,这才对朱济熺道:“既是老三留下的骨血,那就好好照顾着吧,老三年纪轻轻扔下这一大家子走了,往后家里上下就全都靠你了。”
朱橚能说这话,明显是认可了朱济熺说的那个理由了。
朱济熺突然挑起王府这么大的重担,身上的疲乏很甚,脸上露出了些勉强的笑容,应道:“侄儿会的。”
旁边接到朱橚示意的朱允熥,也在这时候适时的开口,道:“孤稍后就也会奏请父亲,先为三叔的遗腹子把玉蝶准备好。”
这个时候孩子的夭折几率很大,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般的情况下,各藩王有了孩子满月之后才会奏请朝廷写入宗族族谱。
朱允熥现在就奏请朝廷准备,很明显是代表朝廷承认了这侍妾肚子里的孩子,也以这种方式洗白了泼在朱济熺身上的脏水。
朱济熺嘴上说对这流言不在乎,但要真正论起来又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朱橚和朱允熥的先后表态,让朱济熺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使让他压在心中的一口大山彻底如释重负。
突然,朱济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五叔!”
“允熥!”
朱济熺一手搂着朱橚,另一手搂着朱允熥,哽咽着不断地低声啜泣。
“好孩子,哭吧哭吧。”
朱橚搂着朱济熺,安慰着他的同时还又不忘责怪着朱棡,道:“老三那不负责任的家伙,他一拍屁股是走了,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一个孩子,有这么当爹的吗?”
朱允熥也拍着朱济熺的背,劝道:“王府要是有了困难只管开口,我自己办不了的就找父亲去帮忙。”
两人所说的尽管没能解决朱济熺的实际问题,但却让朱济熺抚慰了这段时间心中的孤独和无助。
在朱橚和朱允熥的连番相劝之下,朱济熺渐渐止住了难以控制的低声啜泣,当着两个人的面擦干了眼泪。
“皇爷爷把太原交给父王,我也定会履行好皇爷爷的厚望,完成好父王的临终夙愿。”
朱棡性子残暴了些,府中下人或许不会说他的好话,但于大明的江山来说也确实是劳苦功高了。
朱济熺突然担当这么大的事情,摸着石头过河虽笨拙了些,但却是自信满满干劲十足。
当初,老朱当初把朱樉朱棡分别安排于西安和太原,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和朱棣等王爷构造出一个北防北元,西防陕西等地土族等的天然屏障来。
朱樉和朱棡先后壮年而逝,这是老朱万万所没预料出来的。
好在经过几次北伐之后,北元的势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了。
若是不然的话,还真得考虑朱尚炳和朱济熺二人是否能接好朱樉朱棡的职责了。
之后,朱橚和朱允熥叔侄又分别对朱济熺做了些简单勉励,并一再叮嘱朱济熺有了困难只管开口。
这也是他们唯一所能做的了。
再之后,朱济熺去忙王府的事情,朱允熥则和朱橚一块儿回了房间。
谁都不敢保证将来是否一定有充足的时间解决他们自己问题,所以朱橚和朱允熥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商讨一下医学院的解决办法,以求能以最快的时间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医学院当初创办的时候就不是以营利为主的,平日会经常组织义诊,免费给困难的百姓看病。
也就是为了不挤垮民间的医馆,所有的草药才都是平价药的。
毕竟,医学院规模再大都很难把大明所有百姓都涵盖进来,只有让民间医馆也能发挥该有的作用,才能让更多的百姓从中受益。
但,要是碰到那些实在没钱的,医学院也会适当减免一部分,绝不会出现有人因不起药而终止治疗的事情发生。
不过尽管如此,医学院也并不缺钱。
很多富户用最少的钱治好最重的病后,知道医学院以造福百姓为初衷的医者仁心后,也会在资金上给予些些许的馈赠,不少人都会主动捐些银子。
有了这些钱后,医学院不仅能维持正常运转后,多少也会有些结余。
所以说,朱橚在北平创办医学院的困难并不在缺钱之上。
最主要的还是缺人。
当年的南北榜桉谁都知道,毕竟在老朱治下谁又敢作弊。
这事儿最后查来查去查了许久,放榜所得结果也还是真的不能再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结果,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北方人读书少。
别的时候不知道,而历史上终大明一朝,即便是后来朱棣迁都了北平,但南官的比例总是多于北官的。
在这一比例换算后,北方读书人自然也是远远少于南方的。
南方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读书的子弟,而在北方十里八乡或许都很难找出一个识字之人。
尽管朱允熥已经把职大普及下去,但北方的情况仍远不如南方。
很多人和那种一代代放羊的想法差不多,只要有地可种有饭可吃,他们便希望子弟能接了这一亩三分地娶媳妇生娃就行。
然后再娶媳妇再生娃,如此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圆满了。
至于读书中举,或者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那则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有的,在他们看来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能办到的。
朱橚在北平创办医学院,别的方面都特别顺利,遇到最大的问题那便就是没人。
先不说百姓识字的基础如何,而是压根就没有人报名参加。
这本就是自愿的,哪能强迫人来干。
除此之外,那些有个小医馆,或者稍微懂些医术的,也都不愿意加入进来受医学院的统一培训统一调遣。
尽管朱橚在开封做这个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提起这事儿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
“早就知道北地的人喜欢安贫乐道,但想不到竟到了这种地步,这明明就是个好事,一个个的竟谁都没人问津。”
朱允熥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特色,南方商贸发达,北方交通闭塞,冒险精神自然也就差了些。”
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如此也说明,百姓的日子过的还是比较安稳的。”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换个角度想象其实也没那么不可接受。
“你倒是想得开。”
朱橚说了这么多,他是要让朱允熥拿出有效的解决办法的,可不只是为了听他附和的。
不过,也没用朱橚多说,朱允熥很快便给出了答桉。
朱允熥简单想了一下,便道:“草药基地置办起来容易,但为医学院源源不断的提供草药,这就需要培养有经验的人才了,要是不行的话,只能从凤阳往过来调了。”
“至于医学院的医士,也从其他地方调拨些有经验的把框架办起来,然后只能不限地域的从全国各地来选拔了。”
“让卢志明和孙醒配合着来吧,最多也就是多花些钱,这都不算个啥大事。”
“唯一需要注意的也就是毕竟是治病救人的,需要严格注意宁缺母滥的方针,哪怕是置办不起来,也要把精益求精落实到位。”
北平将来那可是当做京师用的,当然值得把最好的东西都调拨到北平的。
这也当是提前训练迁都了。
朱橚专门找朱允熥当面说这个事情,就是为了知道朱允熥支持的力度有多大。
力度大那就能够大干,力度小也就只能小打小闹置办了。
对于朱橚来说,他不关心迁都还是干啥,只要能让他做些他喜欢的医药方面的事情那就可以了。
听了朱允熥的话,朱橚露出了笑容,回道:“有你这句话,叔就知道该咋做了。”
商量妥了医学院的事情,朱橚当然也没马上着急走。
医学院的事情再忙,也不如朱棡丧葬事宜重要。
朱橚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那肯定就需要送了朱棡最后一程的。
而就在这日的当晚。
朱允熥便把朱棡侍妾怀有身孕的事情以公文的形式禀报给了朱标。
父子两人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默契的。
朱标估计是猜到朱允熥这个时候发这封公事公办口吻电报不止是说说那么简单,于是也就以直接发了封朝廷的文书,通过朱允熥转交给朱济熺。
其大致内容,也就是让朱济熺照顾好朱棡的那个侍妾,让她顺利生下朱棡的遗腹子。
既然是朝廷文书,朱允熥也就不能私下给朱济熺了,只能是通过对公的形式发给晋王府了。
当晋王府接到这份文书后,大部分人才终于知道朱棡还留下了个遗腹子,至于之前听到有关于那侍妾被朱济熺从陪葬名单中划掉名字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全都不攻自破了。
其实,这侍妾的遗腹子除了影响到朱济熺之外,再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影响。
朱棡目前已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了。
根本不需要这遗腹子来做继承朱棡王位等事了,唯一要做的只是照顾好这侍妾,让她顺利产下朱棡的血脉就是了。
因而,当朱标以朝廷的形式把这份公文发到晋王府后,除了洗脱掉泼在朱济熺身上的脏水后,倒也没再激起多大的波澜。
王府中的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棡这么一薨逝,王府的事宜就得移交到朱济熺手上了,朱棡手里的这些老人到底怎么用,还得是朱济熺说了算。
所以,这段时间关键的时候,他们若不想就此坐冷板凳的话,那就得好好表现了。
只不过,有些人需要好好表现,有些人则不这样想了。
就在晋王府的亭子里,朱济熿和朱有熏继之前跟着各自老爹进京省亲之后再一次相遇了。
由于两人的秉性差不多,之前被老朱召至应天府读书的时候,两人就曾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当然,还外加一个朱高煦。
他们三个是被召至进京中的皇孙中最不喜欢读书的,除了逃课不写作业外,还经常在课堂上调皮捣蛋。
即便是在私下当中,也没少干持强凌弱招猫逗狗之事。
因为这,没少被老朱嫌弃。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三就约定要结成坚定的同盟,让所有人看看他们这群他们眼中的臭狗屎同样能干出番大事业来。
哪知朱有熏那次跟着朱棡在京中见到朱高煦之际,朱高煦竟有意无意的开始脱离他们的阵营了。
至于当年他们说过的话也早就抛之于脑后了,因而朱有熏才会推倒马皇后的供桌嫁祸给了朱高熙。
最后的结果是,朱有熏被朱允熥给揍了一顿,老朱朱标虽没往下追究,但好像谁又都知道这事儿是朱有熏干的了。
听说,现在朱高煦跟着朱棣在倭国立下不少赫赫战功。
不止如此,朱高煦更是多次的得到了朝廷的褒奖。
种种缘由结合在一块,朱有熏对朱高煦的嫉妒早就抓换到了对朱允熥的滔天恨意当中了。
当然,朱有熏恨的不仅仅是朱允熥揍了他,而是嫉妒朱允熥能从一个次子坐稳太子之位。
当年,朱有熏他们进京学习的时候,朱允熥还是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
他们知道有朱允炆,谁知道还知道有个朱允熥呢。
这才多少年没见,他们昔日看不上的朱允熥便牢牢把他们甩在后面了。
朱济熿也就是之前跟着朱棡进京省亲的时候见过朱允熥一面。
那时候,朱棡对朱允熥的敌意很大,朱济熺自然也就和朱允熥接触不多。
因而,也就谈不上冲突了。
朱济熿之所以能和朱有熏同仇敌忾,还是因为朱济熺的事情。
朱济熿本想利用朱济熺和那侍妾的流言,借助朱允熥的手把朱济熺拉下马来。
他们这种身份从一出生就注定和王位无缘了,想要改变命运只能靠他们自己努力了。
谁知道,朱允熥竟这么不给面子。
当初在应天府读书的时候,他朱允熥算个屁。
现在他摇身一变坐上太子了,竟然还开始看不上他们了。
总之,朱有熏和朱济熿这两个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因为朱允熥也因为他们各自的勃勃野心一拍即合,又重新聚到了一起来。
“你想好如何做了吗?”
朱有熏扭头问向了朱济熿。
朱济熿不紧不慢,幽幽回道:“你先考虑你吧,你想好了吗?”
“我爹已经薨逝了,朱济熺他不过空有世子之位,若想坐上王爷可得朝廷册封,我只需找个由头就可以让他这辈子都当不上晋王。”
“可别忘了,你爹还活着呢。”
说到这,朱有熏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这你就不用考虑了,我早就想好了。”
相比较来说,朱有熏的难度可比朱济熿难了很多。
听朱有熏竟然考虑好了,本来自信满满的朱济熿一听这,赶紧往朱有熏跟前一凑,惊诧问道:“你已经想好了?”
“你爹自己懂医术,且又还年轻着呢,即便你哥不在了,周王的位置也都轮不到你来坐吧?”
朱济熿对朱济熺心有不满可以理解,朱有熏对朱棡同样没尊重到哪里去。
“我自有办法让他的坐不下去,我爹是不像你爹,但也不是找不到个把柄,要实在没有大不了就创造一个就行了。”
说这些的时候,朱有熏言语轻松还带着浅笑,好像在说别人似的。
朱济熿已经够混账了,他都看不下去了,着重道:“那可是你爹。”
对于这,朱有熏给了朱济熿个白眼。
“是我爹又如何,他把我打到半死的时候何曾想到我是他儿子?”
说到这儿的时候,朱有熏扯开衣服露出了身上的鞭痕。
“朱有炖犯了天大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唯有我稍微有个小错,也都成了不可原谅的大错。”
提起这些,朱有熏的不平更甚。
朱济熿听着朱有熏的抱怨半晌不说话,朱有熏整理好了衣服,又道:“你别说,你爹就没打过你?”
他们之所以能走到一起,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们都不受各自老爹待见。
被朱有熏堂而皇之的问出来,朱济熿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
“不说这个了。”
“我们谁能先坐上王位便各凭本事了,至于共通之处只能一起想想办法了。”
“当年朱允熥他不过是个连话都不敢多说的胆小鬼,当上太子就开始耀武扬威了,要不是因为他,朱济熺他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还想接晋王的位置,做梦去吧。”
朱济熿抱怨了一大堆后,转而问向了朱有熏,道:“你和朱允熥的仇更深吧?”
当初,朱有熏被朱允熥揍的时候虽是私下进行的,但朱有熏身上带的那伤可不止一个人看见。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开了。
朱济熿还是听朱棡说的呢。
朱有熏其实打心底里对已经形成固定形象的朱允熥是有些看不上的。
因而,被朱允熥揍了就更觉丢脸了。
对于昔日之事,朱有熏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只是道:“要扳倒朱允熥其实也不难,自从朱雄英死了之后,朱允炆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现在当上太子的却是朱允熥,朱允炆绝对不可能真的波澜不惊。”
“而且,扳倒朱允熥后,朱允炆也是最稳的继承人,烧冷灶也有助于将来。”
“毕竟终有一天,所谓的太子是要即位的,现在陛下大腿肯定是不行了,抱紧朱允熥的大腿为我们将来所谋也还是可以的。”
朱有熏这番分析有理有据,很快得到了朱济熿的附和。
“你说的对!”
“朱允炆现今虽被留在了凤阳,但他和大伯说话的机会总是比我们更多的,要是能走通朱允炆这条路,将来我们袭爵的时候也能方便些。”
他们也知道就凭他们昔日的那些作为,是很难人了朱标的眼的。
之前在京中读书的时候,朱标对这些子侄颇为关切,朱济熺朱有炖还有朱高炽这些先生眼里的好学生,他们所以为的嫡子,多被朱标叫到一起考察学问。
唯有朱济熿朱有熏几个,朱标几乎就没和他们说过话。
他们要想找到靠山,只能找朱允炆了。
毕竟,朱标也只是不怎么搭理他们,朱允熥可就是和他们有仇了。
即便是他们袭了王爵,在朱标还在位的时候他们尚且还能自保,倘若将来朱允熥坐上皇帝,凭他们之前的这种冲突,还只能能够过上好日子吗?
而若等到朱允熥即位他们再行反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现在的机会了。
而把朱允炆拉上船,既能够烧朱允炆的冷灶抱他的大腿,还能够为他们增一大助力。
在他们看来,朱允炆丢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必定会心怀不满,这么多年必定是在韬光养晦。
事实证明,朱允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确实也在做这一方面的努力。
“这样好了,我们两一块给朱允炆写封信,也别说别的东西,就先问候他一下。”
“看看他是否能收到外界的书信,也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如何。”
不说当初在京中读书的时候,他们与朱允炆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即便是有那也不能上来就说联合扳倒朱允熥给事情。
“这个可以。”
朱济熿表示了赞成后,又道:“其实,要是可能的话,朱允熥将来当皇帝远比朱允炆强太多了,我爹之前进京省亲的时候对朱允熥特别冷澹,但这次朱允熥竟给我爹出了一万两用以丧葬。”
对朱济熿说的这些,朱有熏深表赞同。
他们两当初都是抱着结交朱允熥的目的去的,朱允熥能自己折腾出富明实业的确是个有大本事之人。
主要是讲义气,还特别大方。
凡跟了朱允熥的人,哪个没拿了好处。
朱高煦那厮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征战沙场,现在也已经去了倭国。
朱有熏不置可否,只让朱济熿去拿笔墨纸砚准备给朱允炆写信了。
当初,他弄翻马皇后供桌只是为陷害朱高煦那没良心的。
哪知,竟得罪了朱允熥。
那种情况下即便他愿意不计前嫌和朱允熥继续保持友好的关系,朱允熥自己本身恐也不愿意了。
朱有熏二话不说写好了问候朱允炆的书信,再拿给朱济熿后,朱济熿大致看了下内容后,很快在上面落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朱济熿倒也没再推辞,招呼来了自己的心腹当即往凤阳而去。
朱有熏说白了就是被朱橚带在身边监视的,每日都有要完成的课业,其余的时间则还要帮朱橚晾晒草药整理药方。
在朱有熏看来,光是干了些下人的活儿。
既都已经这样了,他身边自然就没有可用的人手了,一些事情只能依靠朱济熿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