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踩到篮球的女生当场就死去了，年龄永远地定格在了十九岁。
尸体被送往了当地的殡仪馆，远在五百公里外的父母正在往这里赶来，想要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
整件事都没什么太过奇怪的问题，林荫大道的不远处就有监控，整个过程被紧张的校领导和几名警察反复研究了几十遍。
纯粹只是一场意外，由一个美女、一只花猫和一颗篮球引起的悲剧。
那名拿着篮球的学生最后既没有被警察带走，也没有被做出什么处分，学校反而安排了心理医生来开导他。
他的精神不仅没有变得安定，反而在观看监控视频的过程中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一切都是那个穿着蓝西装的死神小学生做的。
最后，他被自己的朋友们架着带去了学校的医务室，他们边走边对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朋友道歉。
虽然是个有些臭屁的小屁孩，但看在他那个漂亮姐姐的份上，他们还是努力地表现出和蔼宽容大哥哥的样子。
下午七点，北半球夏日的夜晚缓缓降临。
最后一丝橙红色从天边消失不见，昏暗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有些发黄。
李恒迈着小短腿跟在白衣飘飘的江越身旁，像是姐姐带弟弟散步一样慢慢悠悠地穿过蜿蜿蜒蜒的道路，两旁是几幢白色的教学楼。
“以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那孱弱的身体和大脑而论，那个拿球的小子还是挺敏锐的，他应该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
李恒双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说道。
在篮球飞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应该跟《孤儿怨》里那个恐怖的小女孩差不多。
在那种突发状况下，虽然因为接收了太多信息而无法意识到每一个具体的细节，当事人的大脑仍旧记下了场景中某些不和谐的地方。
江越静静地听着，她聚精会神地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
鼻子轻轻皱起，风中的淡淡花香都让她感到迷醉。
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她对现在这个宇宙很满意。
横跨930亿光年，信息密度远超她能分辨的极限，就算真的是投影出来的全息图，身处其中的她也分辨不出真假。
李恒瞟了一眼江越脸上那略微迷醉的表情，若是刚刚那群血气方刚的学生看到这幅表情，估计一整晚都要睡不好觉了。
校门外，两辆纯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跑车正停在那里。
两个外貌完全相同，穿着一身女仆装的美少女正静静地站在车门口，美女加奢华跑车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出了校门口，两个女仆姿势优雅的拉开了车门，让两位主人坐上跑车副驾驶位。
李恒抬起小短手拍了拍为他开门的金发女仆，语气轻佻地说道：
“小金，干得不错，明天就给你加薪。”
他轻轻一跃就坐上了跑车，金发女仆没在意周围学生的诧异目光，规规矩矩地低头感谢道：
“多谢主人。”
两辆纯白色的跑车疾驰而去，只留下身后的大片路人学生，猜测着这又是哪个富豪家的小少爷。
……
城市最中心的酒店，15层的总统套房。
入乡随俗，李恒在这个世界里表现得就跟普通小学生没多少区别。
不过他也没有特意委屈自己，随意弄了个上市公司董事长的身份，江越则是他的法定监护人。
原来的那个董事长刚刚去世不久，所有的财产都被他继承了。
那是一个即将完成神明连环任务，实力接近八星级的轮回者。
他在1号轮回世界里待了近五年时间，躲过了上千次意外事件。
在这上千次意外之中，这名轮回者失去了一条手臂、一颗肾脏。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更是有不少，最终却倒在了黎明之前。
这座套房总共有四个卧室，三个女仆一人一个，李恒和江越待在同一个卧室。
小学生样貌的李恒换下了那身蓝色西装，换了一身清爽的短袖短裤，斜斜地躺在大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不时地按动两下。
看上去动作有些像是在玩愤怒的小鸟或是水果忍者这种游戏，实际上平板画面上显示的却是相当残忍的一幕幕死亡现场。
鲜血飞溅、残肢断臂，完全没有打马赛克，绝对的少儿不宜画面。
每一关游戏都是一种看似自然的死亡方式，他此时正在执行自己身为死神的职责，为那些7星级轮回者带去各种奇奇怪怪的死亡。
江越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披散到腰间的长发上沾染着一些水珠，身上没有任何遮挡。
一直被衣物遮掩下的身体却既没有光滑白皙的皮肤，也没有玲珑的曲线。
整个躯干都是纯净纤细的白色骨骼，骨骼之上生长着一朵朵素雅的小花。
她的表情仍旧淡漠中带着一丝迷醉，白净骨骼上绽放的一朵朵小花随着她向前走动而轻轻摇晃。
抚摸着骨骼上的那些小花，江越低声自语道：
“我找到了那个最接近真实的世界，遵守了跟你们许下的承诺。”
躺在沙发上的李恒从平板电脑上的死神游戏中移开了一些注意力。
他微眯着眼睛欣赏着这幅姿态。
泡泡世界完全是由他构造的，这幅外貌自然也是相当符合他审美的作品。
江越的这幅样貌是在她第一次杀死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之后变成的。
被她杀死的两人被取下了大脑中的一部分残余细胞，被改造成了扎根在她身体上的一朵小花，汲取着她身体的血肉营养成长。
一百个世界，最终她的躯干上就有了一百朵小花。
就算江越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未来，她依然有着江小草最初重感情的特质。
她早就看出了自己所在世界的问题，但却仍旧过了十几年才终于下定决心动手。
只不过，亲手做出了杀死亲近之人的选择，江越或许可以算是江小草的反面。
同样是爱，一方是执着拯救生命的正义侠女，另一方大概就是“带着你的尸骸一起登上世界之巅”的邪魔。
李恒的手指随意地在平板上划过，按在一根完好无损的、被固定好的细长钢筋上。
三千多公里之外的一处街道上，一根从天而落的断裂钢筋从上到下穿透了某个人的身体，又是一个七星级轮回者在死神的手下死去。
江越坐到他的身旁，轻轻地拨弄着自己胸膛处的纤细白骨和细嫩小花，目光在平板电脑的画面上扫过。
“最近十几年来，每年大约有一万个低阶轮回者能成为四阶轮回者，这些人又有百分之一能存活15~20次任务，进入到神明连环任务。”
“每一个神明操控的力量都至少是太阳辐射能量的万分之一，红矮星辐射能量的十分之一。”
“一个恒星系统，能容纳十万亿人居住，但却只能容纳不到十个神明。”
李恒一边说着一边在平板电脑上划过，星球另一边的一名7星级轮回者就在吃饭时被噎死了。
“从地球文明统一开始算起，到现在总共230年，人类文明每年消耗的能量增长了近百亿倍，年复合增长率10%以上。”
“这是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持续最长久的、生产力增长最迅速的时代，是冲出母星的初级星际文明得到的奖赏。”
这种超高的增长率当然是不可持续的，否则只需要再过230年，人类文明就能接近三级文明。
宇宙里可用的恒星很多，但宇宙太空旷了，光速限制着星际文明开发宇宙的速度。
横跨一千光年的本地泡范围内总共才一千多颗恒星，未来能量消耗不可能再像过去两百年里那样高速增长。
普通公民的基础收入增长更是会陷入停滞，太阳系带给人类文明的初期扩张红利已经到了末尾。
每年只有1%的复合增长率，这就是即将离开太阳系，真正迈向星空的人类文明在今后几百年里将要面对的现实。
随着时间推移，这一数值还会变得越来越小。
“为了我自身的成长，每一个恒星系统里必须要有数量巨大的普通人，至少是在万亿以上。”
“因此，我不可能通过削减人口总数的方法，提升每个普通公民每年能获得的基础能量份额。”
星辰大海的征途近在眼前，但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而是增长逐渐陷入了停滞之中。
曾经在地球上常常会有人畅想着星辰大海，仿佛星空中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近在眼前。
但到这个时代真正到来的时候，身处时代中的人才能发现，一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宇宙的宽广几乎令人绝望，星辰之间动辄便是相隔几十光年的遥远距离，看似繁星点点的星空，其实稀疏得可怕。
若不是如今的人类每一个都拥有了理论上的永生，恐怕这星空之下还将会上演一出又一出的生离死别。
在这星辰大海时代的前夕，李恒却准备改变曾经迅速扩张时期的风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类公民现在的物质享受在过去的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富足，但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却只是理所当然的东西。
想要让他们平稳地接受高速增长到低速增长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江越轻轻点头，她适时地出声道：
“神明消耗的能量太多了，他们的地位也太过崇高，这是过去人类文明整体高速扩张带来的福利，但却不会在将来再持续。”
“所以，你才要进一步提高神明连环任务的难度，减少新生神明出现的速度。”
“再加上有我这个弑神者存在，便能把神明的数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神明的力量和地位也能吸引普通公民的注意，给他们一丝成为大人物的希望，从低增长时代的颓废情绪中脱离出来。”
李恒闻言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手指随意滑动，心情愉快地又用一场意外杀死了一个轮回者。
有人在旁边接话的感觉相当好，若是他一个人在某个空空荡荡的宏伟殿堂之中自言自语，怎么看怎么傻。
虽然在轮回者之中号称“真神”，但他自认为与神还差得很远。
他也没兴趣把自己变成一个在高台上被顶礼膜拜的偶像，他又不能像其他人与物一样通过被人认知提升信息价值。
到目前为止，他仍旧保留着个体智慧生物的感情，算是社会性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