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在快意,当提剑扫平不平事

李观一看着前面涌出来的武者,每一个都算是身手矫健,大多都有内气在身,此刻正都握持兵器,死死盯着那边的少年人,方才五人齐齐出手,却被一招全部斩首,足以震慑他们。

李观一握着战戟,踱步往前。

他心中的火气化作了杀气,婶娘带着他游走的时候,很小心保护他;之后入了关翼城附近,那里有薛家,有朝廷的规矩在,黑市的人口买卖都被薛老踏平了一次,才跑到鬼市。

那里是天下大国核心区域。

秩序,此刻的陈国之秩序,也比起混乱无序要好得多。

“杀,他就只有一个人!”

“杀了他,不然咱们也跑不掉!”

这些江湖武者齐齐暴起,皆出手,内气勃发的时候,隐隐然有一丝丝血色,毫无疑问,这些内气和那方士的研究有关系,李观一脖子微微歪了下,避开了一枚箭矢,手中战戟朝着后面猛然一撞。

螺旋的猛虎啸天战戟尾端直接凿穿了一人腹部。

江湖啊……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镇子里面感觉到的不协调感是什么。

这样的一個镇子,才刚刚日落,竟然听不到孩子的声音。

这对于百姓生活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李观一见识过江湖愉快的东西,但是在入这江湖十天之后,他就看到了江湖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所见的是否全貌,但是此刻要做什么,身体更为明白。

杀!!!

猛虎啸天战戟收回,这神兵沉重,恰好符合李观一的状态。

他踏前一步,双手握着战戟,猛然横扫,简单直接,那什么诸多技艺,剑术刀法,都不得不化作防御,一身体魄力量爆发,十几把兵器被直接砍碎。

下一刻,战戟化横斩而为竖劈。

重重地将一个人劈成两半。

气浪爆发,裹挟血肉。

李观一大步朝前。

不再是江湖的步伐,而是兵家直接的蓄势,然后以肩膀撞住一人,猛然爆发的劲气将其直接撞飞,在空中的时候就口喷鲜血,眼见不活。

顺势,战戟猛然扬起。

爆发的劲气化作狂涛。

这是兵家的战阵,真正的名将踏入战场,手持神兵的时候,江湖人最好的选择,根本不是正面冲击,而是纠缠远离,有人以机关弩射出淬毒的弩矢,趁着战戟大开大合的时候,朝着李观一射杀而去。

少年并没有去管这些。

赤霄剑影附着于少阳剑上,一道赤色流光在李观一身边环绕,直接把那些暗器全部嗑飞,打落。

完美弥补了战场武学大开大合威力强横,却终有疏漏的破绽。

猛虎啸天战戟重重劈下,从肩膀处镶嵌入一人,那是个胖大汉子,得有快三百斤重了,双手死死握住战戟的柄部,大呼:“杀了他,杀了他!”

其余有数名武者暴起扑来。

却见到那少年道人脸上一丝冰冷。

那人忽然惨叫。

连着人和战戟一柄被提起来!

李观一旋身一转,手掌松开,顺势握着战戟到尾端螺旋之地,一丈二的猛虎啸天战戟散发出黑色的煞气,只是一瞬间横扫,猛虎吞口的戟刃鸣啸,爆发出如同猛虎嘶吼的声音。

卷涛】!

死寂一瞬。

狂涛暴起,劲气化浪,十几个武者齐齐被击飞,皆有残肢飞舞,那抓握着战戟之人,不知道身体被震散甩飞到了什么地方,战戟这样的残暴兵器,兵家的武学战斗起来,并不美观。

没有杀人唯眉心一点痕的唯美,没有飘逸的身法。

唯有,暴力,直接,招式上残暴的统治力。

李观一呼出一口气。

本身第二重楼的内气消耗剧烈。

但是他还可以打。

因为体魄强大,靠着体魄之力,也足以提起神兵厮杀,那边传来声音,在这里的厮杀动静足够大,大到了镇子里的百姓都被惊醒,然后发现是这里出现问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于是一咬牙都奔来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院落里到处的尸体,有好些人都一下反胃要呕吐出来,但是还是急急地跑到了屋子里面,大喊道:“孩子呢?孩子哪里去了?”

神兽山庄五人组见了这场面也是脸色一白。

底层跑江湖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有几个差一点把今儿吃的窝窝头给呕出来,也就那老大听说有孩子糟了难,来这里帮把手,撑住神兽山庄的面子,没有一口吐了个稀里哗啦,一堆人翻过来翻过去找过去,没有见到孩子们。

忽然有人大喊:“在这里,这里!”

众人一蜂窝涌过去了。

然后安静,那边是这华丽宅邸的后院回廊,几十个孩子都安静睡着了,一名少年道人盘膝坐在那里,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干净的道袍铺在那里,让孩子们坐着,膝盖上放一把松纹古剑。

外面尸山血海一般,里面却奇异清净。

少年哼唱着古老的安眠歌谣。

染血的长剑放在旁边,剑穗在风中微微晃动。

孩子在他旁边睡着了,很是安心。

道人睁开眼睛,眸子平和,并无半点煞气,只是轻声道:

“不要吵醒他们。”

于是镇子里的百姓都来找自己的孩子,他们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不敢相信,混杂心痛,恍惚,诸多的情绪,找到自己孩子的,脸上的表情化作了狂喜,失而复得的感情,几乎要哭出来。

但是还有不曾找到孩子的,仓惶不已,脸色苍白。

低声的哭泣,交谈,绝望,悲伤,众生百态,李观一提起了松文古剑,把有了血的道袍穿上了,走出来,外面的尸骸都摆放着,那边的神兽山庄子弟道:“这,这位道爷……”

他说话的嘴巴都在打哆嗦。

之前以为这位爷仁善,他们第一次的冲突就把自己揍了顿。

现在才知道,那是这位爷不在意。

乖乖的,这得几十个人了,就短短时间就给料理了,剁了干净,那把剑,是怎么造成这样狰狞的贯穿伤口的?都要把人劈成两半了……

他其实不打算来的,但是想了想,还是道:

“这些尸体,得处理好啊,我看了看,都是江湖人,看着像是阴阳轮转宗】的门人,那可是魔宗分支之一来着,睚眦必报,不处理好的话,容易有仇。”

李观一嗯了一声。

然后道:“有劳,把这些尸体搜集一下。”

神兽山庄众人对视,咧了咧嘴,没话说,那些百姓现在或悲或喜,可没有时间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几个刚刚也杀了两个打算放蒙汗药的武者,算是上了这贼船。

得,干活就是了。

他们花了好大功夫把这些凶徒的尸体搜集起来。

然后还摸了银子什么的,凑了一堆。

也不敢拿,就只放在旁边,李观一看着这些敌人的尸体,从腰间褡裢里面拿出来一个碧绿碧绿的小瓷碗,然后打开来,拿了一点撒到了这些尸体上,于是这些尸体很快开始冒血泡,不片刻,这几十个阴阳轮转宗弟子就化作一大片血水。

又提了两桶水一冲,什么都没有剩下。

李观一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些。

“侯中玉配的药粉,真是有用。”

神兽山庄五人组看着这血水,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些事情忙碌完,天也已蒙蒙亮了,镇子里各自回家去了,然后要款待李观一他们,李观一却只是提着剑,不知道在想什么,神兽山庄那些人老大雷老蒙道:“这,道爷,这银子怎么办?”

李观一如梦初醒,回答道:

“皆分给各家各户,让他们给孩子养好身子。”

“我再来开几副药方,都是补血养气的。”

“至于这里……”

少年看着这华丽的宅邸,他手中握着一个火把,麒麟吐火。

李观一抖手将火把扔入其中。

这华丽宅邸彻底被火焰引燃,少年握着剑,鬓发微扬,手中则是有一幅地图,道:“你们知道……这种门派的风格吗?这里只有一个镇子,但是阴阳轮转宗的弟子不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

雷老蒙得意道:“啊,那是自然的,哼哼,我可也算是老江湖啦,这阴阳轮转宗】,往前面几百年好像是魔宗的吧,不知道怎么惹来了陈国开国太祖陈国公,那老杀才一顿搞啊。”

“反正最后魔门都分裂了,喜欢内气走火入魔,趴在人身上一炸一个响的是西域魔门,阴阳轮转宗说是参悟道门奥义,阴阳轮转,又兼具阴阳家的学说,重新立下的宗派了。”

“按着道理,这附近应该是有他们一个分坛……”

雷老蒙声音凝滞,他看到那少年的眸子安静。

雷老蒙脑子轰的一下蒙了,结结巴巴道:

“这,道,道爷您是……”

少年道人轻声道:“我杀了他们的人,我们一走,这里的百姓会被迁怒的,侠客行侠,得到了心中快慰,一走了之,但是留下百姓又如何呢?”

“这样的话,我来之前,他们多少可以苟活,我走,他们反倒要被害死了。”

“那我算是什么呢?”

雷老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侠客行侠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之后呢?

这好像不是一个江湖游侠会有的想法,只是这个自问就仿佛是个匣子,雷老蒙脑子里一个一个念头涌动出来,脑壳儿都有些痛。

他敲了敲脑壳,把脑袋里的想法抛出去了。

雷老蒙结结巴巴道:“可是,世上都这样啊。”

“侠客不平拔刀,然后潇洒离去。”

“这。”

少年道人笑道:“所以百姓就只是注脚嘛,我才不要这样。”

“侠名,我要;百姓,我也要救。”

“大丈夫在世,有些事……并不该取舍!”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得彻底,我想了想,怎么样让他们忽略这里的百姓呢?”

“只好,把他们在这里的分坛端了。”

雷老蒙头皮发麻,看着那少年道人,一身蓝色道袍,木簪束发,火焰流转在后面,为他的眼底增添了火的痕迹,一股说不出的张狂扑面。

江湖上,谁人会主动触这阴阳轮转宗的霉头啊!

说是斩草除根,说是江湖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看似是正派人士,却要打了小的,为了防止出事,索性把老的一起打了,斩草除根反向用之。

这,这……

这还是正道人士吗?!

雷老蒙胆儿都颤起来,却又觉得看着这少年人,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激发,让他也有一种血脉贲张的错觉,他把这玩意儿压下去,默念江湖稳字诀。

然后一咬牙,拉了李观一道:“这,道爷,不是我说,那山上,少说一两百人,都是武者精锐,能在分坛做这样事情的,咱说小喽啰都和我一样能打。”

“洗锅刷尿盆的都得是个有内气的了。”

“江湖在世,不平事情多了去了啊,要稳,要稳,稳字当头。”

“那大和尚都说不沾因果,不沾因果啥的,您做这样的事情,然后去报官就可以了,再说了,江湖武者做事情,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得拿出去和人说,都得说一声这事情做的地道啊。”

他苦口婆心,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昨夜那少年道人尸山血海仗剑,背后的孩子们安睡,让他心底有恻隐之心,还是不想要这少年道人踩在坑里面。

苍古道人踱步走出,站在李观一的身旁,淡淡道:

“好杀性。”

李观一道:“前辈觉得,不该杀?”

苍古道人看着他,道:“你为何杀他们?你觉得是善?”

李观一道:“自然。”

道人道:“善恶如黑白,世上不会有全部善,你又要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李观一道:“杀人即恶。”

道人看着他:“你也杀了许多人,你是恶吗?”

“伱杀尽恶人,天下可为纯善么?那时候会否有新的恶?”

李观一看着道人,他忽然笑起来了,道:“道长,我不想要和你讲这样玄玄乎乎的大道理,我着实是不聪明,您的道理就等以后回答吧。”

“道长也不妨低下头,看看人间,你见到这样的场景,你不怒,没有杀机吗?!”

“若是你不怒。”

“那么,道长,是你不配和我讲道理的。”

李观一看着天空,他忽然笑起来,把麒麟抓在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那边的百姓,百姓们有的来道谢,送来很多东西,东西很杂,各式各样的都有,什么好腊肉,好酒,好葫芦。

神兽山庄五人组的剩下四个,不得不开始收拾。

那道人杀性忒也重,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和老虎狮子在一个水池子里喝水似的,那简直,吧唧嘴都得把声音压低了,哪儿能让这杀心道人自己收拾的?

他看到断臂的孩子,兀自还开心玩耍。

而孩子归来的女子男子们都欣喜,年长者眉宇却已经有了忧愁,只是强作欢笑,李观一走过去了,少年道人半跪下来,和那孩子目光平视,微笑道:“……哥哥想要问你要个东西。”

那孩子疑惑:“嗯?”

少年道人轻声道:“我是个俗人,我没有什么勇气,雷老蒙说的话,我觉得也有道理,人总是不喜欢冒险的,可是我觉得我若是那样做了,就这样被你们感谢了,然后就走,会后悔的吧。”

“你可以给我什么东西吗?让我下个决心。”

孩子想了想,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东西。

轻轻放在李观一的手掌上,开心笑起来:“糖,很甜的。”

少年道人轻轻笑起来。

“好,契约达成了。”

他站起身,看向那边的雷老蒙,道:“现在,不再和我无关了。”

雷老蒙怔住。

那少年道人提着剑,道:

“这个孩子,用一颗糖果,买那一山武者的命。”

“这个因果,我接了!”

雷老蒙瞠目结舌,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心潮澎湃。

那少年转身,朝着那些百姓微微叉手一礼,道:

“请给我三壶箭。”

镇子里的人们送上东西,李观一道:“镇里的官员呢?”

有人道:“您杀死的,就是镇子的长官了。”

李观一大笑,却又笑得荒唐,这天下荒唐,江湖荒唐,庙堂也荒唐。

他看向那边的几个武者,道:“几位,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雷老蒙还没有说,那个最鲁莽,被李观一第一次放翻了还红了眼拿着棍子上的小个子已经拍胸脯道:“道长你说,就您昨晚做的事情,说什么咱都帮了!”

雷老蒙气得跳脚。

“要稳,要稳啊!”

李观一却道:“我已问明了镇中人,那阴阳轮转宗在此地的分坛所在之地,诸位能驱使野兽,请听我言……”李观一告诉他们几个在周围用野兽制造动静,如有大军来绞杀。

围三缺一的路数。

雷老蒙道:“那入口呢?”

李观一道:“我一人,足以。”

他杀了那些人,见到那样情况,人有心者,皆要拔剑杀之;但是却不能就此扬长而去,他若如游侠一般离开,就不是他了,报官无用,可他还有手中的剑和胯下的马,有烈烈的风,这也一样是江湖。

少年骑了雷老蒙驯化的马匹,提了剑和弓,骑马出去的时候,勒紧了缰绳,看着那边的苍古道人。

他扬了扬眉毛:“我确实是恶人了,道长。”

“但是如果双手血腥,可以救下大多数人的话。”

“那就让我永坠杀戮的炼狱吧。”

“您的大道很有趣,我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在我看来,没有了人的大道理,也只是废纸罢了!”

战马鸣啸,少年从容地去了。

银发少女不知何时来了的,少女看着李观一的背影,叹了口气,嗓音安宁,道:“前辈……”

瑶光轻声道:

“李大哥他性格直接,却没有恶意的。”

苍古道宗淡淡道:“无妨,若无此言,不是祖文远看中的人。”

“知道趋吉避凶,可以活得长远;但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撕裂乱世……”

他看到那边断臂的孩子独自玩耍,追蝴蝶,抬起头对他的父亲说:“阿爹,我已经回家啦。”

“我的手臂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位阿爷说,我的手臂只是出去玩耍了,还会回来的。”

旁边汉子转过身,掩着口鼻,眼睛发红哽咽。

那孩子跑过去,道:“阿爹,阿爹不哭哦,你看,我这样也可以的,可以自己穿衣服,吃东西,还能够和蝴蝶玩。”

孩子别扭地做出一个个动作,希望逗笑父母。

像是个摔断了胳膊的小丑角儿。

那汉子却如同被刀子攮在心口,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道宗垂眸,他去取水,土,调和了泥土,随意捏出了一只手臂,然后唤那孩子过来,然后把这泥塑手臂直接安在了这断臂孩子的断口处,手指轻轻拂过。

那孩子愣住,道宗轻轻弯腰,递过去一物。

那孩子下意识提起了断掉的右手。

抓住了道宗递过去的花。

然后孩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手臂,再然后,刚刚还表现得很乐观的孩子,这才大哭起来了。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痛彻心扉。

似终于缓过神来。

银发少女道:“道门化生,您果然是……”

苍古道人淡淡道:“只是生机衍化,不如墨家机关术,还有那青袍的肉白骨之术,只是给那孩子留下一线希望,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我辈修道参悟,正为了那遁去的一点希望罢了。”

“我是来为看祖文远选中之人来的,他……”

“确实是不亏祖文远看重,只是有一点不好。”

道宗淡淡道:

“当年传祖文远的《皇极经世书第六十篇,并不适合他。”

这一句话,已是要量身传法!

道人垂眸,看向瑶光,道:

“你的父亲,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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