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电视台，上午才上班的时间点。
阳光熠熠生辉，把办公室里照得辉煌明亮。
但台长赵文青的脸上很冷，酝酿着一丝恼怒，情绪皆源自于手上的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律师函。
【致：唐人影视制作公司。
尊敬的蔡艺农：
金杜律师事务所受青葱岁月影视传媒的委托，就贵公司未经授权盗用青葱岁月影视传媒发展战略中的商业方案，并用于电视剧《别爱我》相关商业行为事宜，郑重致函。
经青葱岁月影视传媒调查发现，贵公司在电视剧《别爱我》的推广及相关商业运作过程中，擅自使用了其精心策划且处于保密状态的特定商业方案。
该商业方案系《数字电影发行放映管理办法（试行）》政策下，北京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顺应国家针对数字电影试点试行展开技术研究与测试的发展模式，并作为联合协作单位与青葱岁月影视传媒共同形成的发展战略核心部分。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贵公司的侵权行为已触犯法律底线，依法应承担停止侵权、赔偿损失、消除影响等一系列法律责任。
在此，本律师事务所代表青葱岁月影视传媒公司严正要求贵公司：自收到本律师函之日起，立即停止一切基于盗用青葱岁月公司商业方案所开展的商业行为。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包括但不限于电视剧《别爱我》的相关宣传、发行、广播电视台播出等活动……】
赵文青起初有些不爽，给唐人影视的律师函，发来他电视台干嘛？
目的很明显，目标直指《别爱我》这部剧，意图让他杭州台把剧下档。
随后，赵文青又生出了一丝庆幸，这部剧下个星期才播，这份律师函来得也算及时。
不然等播出了再搞出这种事情，被法院或相关部门强制要求下播的话，那他电视台就要给已签约的广告商赔一笔巨款，且电视台的市场形象也会严重下滑。
他自然也很清楚，律师函不具备法律效用，只是起诉前的前奏，能不能达到起诉那一步都还是问题。
但是，这敢赌吗？
两校作为协作单位，邮件中过审的材料复印件明确了这点。
顺应国家政策发展，协作单位材料的过审章程中也表明了这点。
以上两点想要过审，那在广播局、文旅等官方部门必然有关系。
那么，函件中的商业模式是真是假不重要，两个公司间什么情况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首都那边一家拥有官方背景的势力要搞唐人影视，这才是重点。
明确了这个重点，那他就一家市级电视台参与进去蹚浑水？
“这蔡艺农搞了什么鬼名堂，关键时候掉这么大的链子！”
赵文青对蔡艺农非常恼怒，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家要搞蔡艺农，显然是蔡艺农在首都那边得罪了人。
得罪人就算了，还让他被殃及池鱼，这才是最气人的。
而《别爱我》这部剧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只需坐等播出就行了。
如果现在就决定下播，那之前的筹备与广告赞助方的交涉全部白费。
面对这份律师函，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播出之前撤函，让《别爱我》顺利播出。
“最好是蔡艺农这几天把这事摆平。”副台提议。
赵文青点了点头，“你给她打个电话，措辞严厉点，这样的一份律师函，足以让这部剧在全国都卖不出版权。”
“好。”副台起身离去。
杭州电视台这边心情不爽，上海的胡宏辉则是非常爽快。
他坐在旋转办公椅子上，面朝窗户晒着太阳，椅子随他屁股的扭动，在左左右右轻微摇摆。
昨天得到杨红秋的电话，听到那律师函的内容，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蔡艺农要把自己玩死。
在那样的律师函面前，有几个人会冒那么大的风险跟唐人合作？
刚才得到了已经下达律师函的消息，他就开始联系人，打电话散播消息。
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只要去过赞助会并在手机里有电话的，一个一个打了过去。
“喂，张总，我老胡啊，我给你讲，蔡艺农那赞助项目是个坑，大坑，天坑！”
“喂，李总，我胡宏辉，给你说件事，蔡艺农那项目别去，有毒，剧毒，奇毒无比！”
果然，人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昨天得知自己被卖，胡宏辉气得骂娘。
现在他很开心，暗地里搞破坏这种事让他很爽。
“喂，是东方卫视的曾主任吗？”
“你是？”
酒店会议厅，东方卫视产业战略发展部主任，曾宗耀从沙发椅子上起身，眼神示意了下全场，接着电话走了出去。
前头讲话的蔡艺农停了下来，目送着这位电视台的领导离去。
这样的场合，来的老板们都知道把手机静音，至少聊了这么久，没一个人手机响。
就这领导特殊点，手机一响就很破坏气氛，让她有点不爽，但又不好说什么。
曾宗耀出去后，蔡艺农又扬起笑脸，面对着在场的老板们。
昨天赞助会后，筛选了一批“志同道合者”，于今日进一步的商谈，离复刻出杨红秋他们那商业模式的架构越来越近，她心里头很是志得意满。
“诸位，稍微等一下曾主任。”
蔡艺农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个商业模式的核心是电视台渠道，对于曾宗耀这位电视台管投资的主任出去接电话，只能耐住性子等待一番。
好在这位曾主任去得快回得也快，看起来把她开启的这份事业很当回事。
她心里又舒服了些许，准备继续开讲。
“我们继续讲……”
“蔡总！”
蔡艺农哑然，有些错愕地看着打断她的曾主任。
曾宗耀眉头皱起，左手插在裤兜，右手拿着手机轻轻掂量着。
如此状态，让在场老板们都很疑惑，刚刚还好好的，出去接个电话好像就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让他仿佛变了样。
曾宗耀质问道：“你这商业模式是别人的东西吧？”
听闻，现场响起轻微惊疑的声音。
他们看了看曾宗耀，又看向蔡艺农，都尚还有些懵。
蔡艺农心中一颤，从他话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强装镇定道：“曾主任这话怎讲？”
曾宗耀也不管她是不是在装，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冲她指着，没好气道：“人家都下达律师函了！说你窃取人家的商业机密！”
“这……”会议厅里哗然一片，有些老板面面相觑，有些老板一头雾水，更多的人把目光对准蔡艺农，等着她解释。
蔡艺农一时无言，商量了一天半都好好的，忽然生出了一个意外，她需要时间组织语言。
可曾宗耀不等她，含一丝怒意，控诉她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这个商业模式还是院校级文化单位契合国家政策下的发展战略的一部分！
如果是真的，人家要告你，我们这些跟着你做生意的，全都要遭殃！
就算是假的，你为什么不提前把这些事解决了，或是给我们说？
有你这么做事的吗！这不是纯心坑人吗！浪费我两天时间！”
说罢，曾宗耀冷着脸转头就走。
一年多前台里就被蔡艺农在《仙剑》的事上坑了一次，这特娘的又被坑了一次。
蔡艺农？唐人影视？必须上合作黑名单！
“曾主任。”现场有老板喊道，然后起身离场跟上去问情况。
“蔡总，这是什么意思？”有老板质问蔡艺农。
蔡艺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各位老总，等我先处理好事情再召集大家。”
见状，在场的人也没废话，纷纷起身跟随当头那人追了出去，找曾宗耀打听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
整个会议厅，只剩蔡艺农和李国立两个人。
事发突然，让他们始料未及。
但从曾主任的话中也能猜到，他们在干的事应该是传到了首都那边，然后杨红秋他们那些人发起了反制。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还有，那律师函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蔡艺农沉着脸色拿起手机看了看，是杭州电视台副台长的电话。
她心里猛然间“咯噔”了一下，恰似一件她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
“你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好，依那律师函背后的份量，即便暂时没有法律效应，全国也没有一家电视台会陪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换句话说，如果你不把这件事摆平，让律师函撤掉，你这部剧废了，你唐人这个招牌估计也要臭，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个星期内，我台如果没收到对方撤函的邮件或消息，《别爱我》这部剧直接撤档。”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蔡艺农如遭雷击，机械式的把耳边手机放下。
最担心的事果然应验，目前这份事业一切的一切，都要围绕《别爱我》这部剧展开。
没了这部剧，事业就完全进行不下去。
还有更为担忧的，照电话里的话说，她整个公司都会受到影响，那还在筹备的《少年杨家将》同样也会被连累。
那她唐人还发展个屁啊！
杨红秋他们既发律师函到杭州台，又传播消息到她这边的商圈，就她还不知道情况。
蔡艺农羞愤不已，只觉这些人简直是阴险至极！
她丝毫不念及自己，当初招呼也不打就把人家卖了的行径。
你能做初一，人家不能做十五？
再者，她在港台的时候可没少用手段，把一些“不听话”的艺人黑得怀疑人生。
你黑艺人的时候，给人家提前打过招呼吗？
那现在有人要玩死你，干嘛要给你打招呼？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外如是。
随着慌乱与急促的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蔡艺农回到了自己的唐人影视。
在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才收到了律师函的邮件，以及律师事务所的电话通知。
眼看律师函上的内容，蔡艺农气得跳脚。
“就一个赞助类的商业模式，怎么可能是国家技术什么的发展战略？现在威胁人都不用打草稿了是吧，太欺负人了！”
“有两校单位，有资质许可，人家要这么说，那就如那位副台长说的，也就没人会为此跟我们冒风险，他们怕的不是律师函，而是律师函背后的因素，会让合作不稳定。”
听了李国立的理性发言，蔡艺农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通过律师函，她也看明白了。
不是杨红秋在搞她，而是那位华三千，律师函是以“青葱岁月”为名义发起的。
她也听说过，青葱岁月背后有两校支持，但没有深入了解，毕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万万没想到，青葱岁月会借两校名头以这样的方式来搞她，这手段不可谓不奇诡且狠。
“是我们急了，对他们没了解够就展开了行动。”李国立道。
蔡艺农瘫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做事情哪能处处周全，人家的底牌也不是想了解就能了解到的。”
接着，她脸色带着些愤恨，“只是他们做的太绝了！压《别爱我》一部剧也就算了，还传消息到商圈要把我名声搞垮！
到时候公司同样会受到影响，届时《少年杨家将》有没有电视台要也是个问题，甚至是其余在卖的剧作版权也有可能出问题。
简直就是既要、又要、还要、再要！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国立沉默不语，仿佛是被打蛇打到七寸一般，让他对此事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蔡艺农坐直身子，着眼于电脑中的律师函。
她“啪”的一下拍着桌子，很是不服道：“这律师函构成威胁了吧，我们去起诉！”
李国立砸吧了下嘴巴，说道：“官司打起来，他们什么情况不清楚，但我们的《别爱我》和《少年杨家将》都会停摆，或许会被拖垮。”
听闻，蔡艺农泄了最后一口硬气，靠在了椅背之上，“那现在怎么办？”
“打个电话说几句好话吧，试一试他们的反应。”李国立道。
蔡艺农不语，打电话给杨红秋，会让她觉得很难为情。
大部分的商业模式都是从她那里打听到的，既然选择了出卖，现在又要去说好话讨好人，这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李国立看穿了她的心思，提醒道：“打电话给青葱岁月。”
蔡艺农一怔，从一团乱麻中反应了过来，律师函是青葱岁月发起的，那给青葱岁月交涉就行。
跟那位年轻华总仅见过一面，交涉起来总好过跟一直很热情的杨红秋，至少尴尬程度会小很多。
蔡艺农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通过前台人事转接，却是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青葱岁月的安茜，蔡总有何贵干？”
手机开了免提，特意让李国立好出谋划策。
听到这声音，语气也很是干净利落，让蔡艺农和李国立楞了一下。
他们记起青葱岁月还有一位老板，是位导演，没见过，但好像就叫安茜。
蔡艺农回过神，脸色也变得和和气气的样子。
“安总你好，我来电只是想问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上海的网络那么慢吗，我让律师事务所发的律师函，蔡总没收到？”
蔡艺农脸色不好了，她如此客气，对面却一点都不给面子，直接就把这个话题终结，让她接下来想卖几分好的言语全部咽了下去。
她忽然也反应了过来，搞她的不是那位年轻华总，而就是电话里头的这位安总。
那家公司有五方股东，青葱岁月是其一，又有两个老板，那也许这安总就是处理这件事的人。
“安总，和气生财嘛，事情闹僵了也不好，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会有如此影响，所以来电就想跟贵方好好谈谈，看如何平息这件事，也希望安总给几分面子。”
“创意和商业模式是我开创的，如果蔡总自己琢磨出来了去搞，那是蔡总的本事，可蔡总来谈了几次断了合作又拿我的东西去单搞，蔡总是要面子的人，那蔡总觉得我要不要面子？”
蔡艺农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气，短短交流了两句，让她深切知道这位安总不是好相与的人。
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言辞之间有些跳跃，但却充斥着满满的戏谑。
这让他想到了那位华三千，初谈时候很风趣有内涵，可字里行间存在压制性，不是个简单人物。
听说这安总是华三千的女人，现在一看，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那安总的意思呢？”
“拿《别爱我》来继续合作。”
蔡艺农和李国立同时一惊，互相愣愣地对视一眼。
按正常思维来想，有谁会跟自己的敌人继续合作？
这样的一个想法，着实让他们懵了一下。
转而，两人又神情难堪了起来。
如果能通过别的方式解决这件事，那代表他们或许就能继续开展赞助会，继续在《别爱我》身上谋求到一笔巨款赞助费。
可若跟对方继续合作，都已经把对方得罪死了，那想都不用想，别说巨款赞助费了，他们甚至什么都拿不到！
这安总，是想把他们给套牢了！
真的够狠！
如果在《别爱我》身上拿不到有效利益，那她唐人接下来就只能在《少年杨家将》身上四平八稳的发展，其余什么事都干不了。
最主要的是，今天的事经过这么一闹，她的名声以及唐人这招牌在行业内就有塌房的趋势。
届时要投资没投资，要赞助没赞助，上电视台卖版权估计都会因今日之事被嫌弃。
保守预估，她唐人两年内的发展都会犹如龟速。
如此情况，那还不如回港台得了，在大陆压根没法玩。
虽然这安总没明确继续合作的分利情况，但蔡艺农不去问，利益的事一旦说开，于当下情况中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安总，容我考虑几天可好？”
“蔡总好好考虑，期待你的光临。”
语气依旧淡然，措辞依然跳跃，却仿佛一把刀扎在蔡艺农的胸口上。
期待她的光临，坐等她上门被剥削？
蔡艺农很气，却也无处发泄，挂断电话后继续瘫坐在椅子上。
“想想有哪些人脉能够去帮忙周旋一下的。”李国立道。
听闻，蔡艺农振作起精神，喃喃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