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回头望了一眼,瞧着她的仪仗已经顺出去了四五丈远,
单是近身侍奉者,就足足有十六人。
四人持华盖为她遮阴,四人前后并行为她掌扇,又六人推着盛满了冰块的冰屉子给她纳凉,
余下离着她最近的,便是云杉和小福子了。
夏日本就闷热,这么些人围在宋昭身边儿,即便是伺候的她再凉爽,这赏花赏的望出去全都是乌泱泱一片人头,还有什么乐子?
听她不耐烦道:“这天儿本就闷热,这么些人进进出出跟着,也不知哪里好了?”
云杉急道:“娘娘......这些都是皇上关心您,特意给您安排下的。”
宋昭一听这话更是恼了,“皇上这么会安排,怎么他每次来见我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他是皇上,比我还尊贵,他就该让这七八十个人都围着他转悠,热死他才好。”
此言一出是犯了大忌讳,近身侍奉的宫人一个个都将头埋得极低,恨不能找块棉花当即堵上耳朵。
云杉更是急得跺脚,“娘娘!您......在宫中是不能说‘死’字的,更不能将这些不吉利的字眼和皇上联系在一起。”
“这不能说那不能说,没劲透了!罢了罢了,这花也别赏了,回去吧!”
宋昭悻悻地撂下这么一句,便是不理会身后那一大帮子奴才,加快脚步去了。
她这一失忆,连从前名门毓秀的规矩也浑然忘了。
萧景珩只好指了教习嬷嬷,去悉心教导她。
教习嬷嬷一日教导三次,日日都是不重样的规矩,
坐、立、言、行多得是忌讳,听得宋昭头疼。
加上这几日天气异常闷热,外头蝉叫声更是恼人,
这日听教习嬷嬷聒噪烦了,宋昭便动怒将她赶了出去。
嬷嬷灰溜溜离宫的时候,正巧与萧景珩打了个照面。
他倒没说什么,只在入内寝后笑着坐在了宋昭的对面,问她,“谁惹到朕的昭儿了?怎地这样大的火气?”
宋昭挪身坐的离萧景珩远些,闷闷不乐地埋怨道:
“我学不会那些规矩,觉着麻烦。为什么我走路的时候头上戴着的步摇不能晃动,为什么我用膳的时候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为什么我连怎样坐着怎样站着都得要人教?”
她抬眸注视着萧景珩,眼神里满是委屈,
“是不是要做你的女人,都是这样累?若是这般,那我不要做。”
她所言僭越放肆,但萧景珩不却恼反笑,
“痴话。”
他伸手在宋昭挺翘的鼻头上刮了一指,“不想学便不学。只要昭儿开心,纵胜过一切。”
他如此顺着宋昭的心意,倒是让宋昭对他也没那么抵触了。
晚间他陪着宋昭用了晚膳,于庭院闲步之际,忽地牵起了她的手,
宋昭一僵,下意识要将手抽出来,但却被他攥得更紧,
“从前朕也总是这样牵着你,在宫中四处走走停停,那时你撒娇起来说你走得累了,还非要朕背着你。”
他忆及从前事,笑得疏朗,
而宋昭虽是心下毫无波澜,但也不再挣扎,得他牵引着向前走着。
“朕知你一时还接受不了朕,朕也不愿迫你。便是这般每日能与你见上这一面,你也能陪着朕执手闲步,便极好。”
他格外珍视地握了握宋昭的手,
忽有风乍起,吹散了宋昭鬓边的发,
萧景珩趁机凑近她,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之际,又顺势在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宋昭惶然地看着他,他却笑,
“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萧景珩走后,宋昭又在庭院立了会儿,待风渐渐大了,云杉才对她说:
“外头风大,娘娘回屋歇着吧?”
宋昭浅浅颔首,云杉便搀扶着她往内寝去。
至门前时,云杉下意识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旋而苦口婆心地劝了宋昭一句,
“其实皇上待娘娘是极好的。您想啊,这天下间的女子,就没有皇上得不到的。可皇上却愿意尊重娘娘的心思,娘娘若不愿,皇上也不迫着您,足见皇上对娘娘情深。皇上如此为娘娘考虑,娘娘也得替皇上考虑考虑不是?”
“考虑什么?”
“从前娘娘与皇上恩爱两不疑,如今您乍然得了失魂症不记得前事了,对皇上陌生至此,皇上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
闻言,宋昭没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晚些时候,宋昭洗漱完方吹熄了烛躺在榻上,
忽而窗外一声惊雷起,吓得她猛然一个激灵。
她将被角死死地攥在手中,惊惶地冲门外唤道:
“云杉,云杉?”
‘轰隆’
又是一阵闷雷,听着像是有人在寂静的旷野上燃了一尾炮仗,声音大到震的人心尖发颤。
“啊!”
宋昭几乎是失声惊叫了出来,
她蜷缩在榻上,死死地堵住耳朵。
不多时,她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向她逼近,
心觉是云杉,便在榻前纱被掀开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朝着那处影撞了过去,
可不料,落入的却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继而一道温沉的男声于她耳畔响起,
“昭儿别怕,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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