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夫人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又端起了自己的茶盏,拨了面上的茶叶,轻轻喝了一口,道:“直截了当的说了便是,刚刚念了佛经,如今心思静得很,分不出多得思绪了。”
这便也是她每夜睡前要念一会儿佛经的缘由。如今年纪大了,府中的事务又繁忙,她难免会劳心费神一些。
年事已高,心思就软了,许多事情搁在心底久久不散,倒是睡不好了。念经倒是一个绝佳的方式,心诚则灵,还能为镇国公府祈福。
杨紫嫣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抬眸瞧了荣老夫人身侧的嬷嬷一眼,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嬷嬷顿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躬身道:“老夫人,大小姐,奴婢就想出去了,给大小姐续一壶新茶来。”
荣老夫人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看着杨紫嫣淡淡道:“其实不必如此。翠竹跟了老身大半辈子了,还是从娘家就跟着过来的陪嫁丫鬟,信得过。”
“有些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晓越少,不谈什么信不信得过。”杨紫嫣瞧了一眼合上的房门才继续开口。
荣老夫人摸爬滚打大半生,自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的,她抬眸看着终于是放松了许多的女人,道:“好了,不必再说那些无用的话语了。说吧,究竟是遇见谁了让你这个时辰了还刻意跑过来找老身。”
“母亲,女儿今日去的有些迟,就是为了等一个夜深人静。没想到一到枯井,就瞧见了宥之在井边徘徊,甚至还对着井底说话,瞧着什么渗人。”
“后来,宥之的侍从寻了过去,两人谈了片刻,倒是分析了素情的死。一致认为此事应当不是离儿所为。”
杨紫嫣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面上多了几分狠厉。当日嫌疑最大的就只有陆梦离和陆梦晴,若是离儿摆脱了嫌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荣老夫人只是抬眸瞧着眼前的人,脸上划过一瞬的惊愕----其实比起陆梦晴痛下杀手,她更相信是陆梦离做的。
在她看来,陆梦晴虽然生了一副刻薄的模样,性子软糯却十分虚伪,是万分不讨人喜欢的。但是到底是青楼那等不入流的女子生的,就是个低贱的命数,成不了大器,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杀人。
“母亲,陆梦晴不仅脏了我镇国公府的血脉,还给离儿抹黑!此事母亲不该还离儿一个公道吗?”
杨紫嫣有些激动,眼中还含着泪水,言语颤抖,却倔强的不肯滴下一滴泪水。
荣老夫人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思顿时就紊乱十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垂眸躲开她炙热的眸子。
“紫嫣,此事你先稍安勿躁。”她握住了杨紫嫣的手,但是自己的手心却是忍不住的出汗,“虽然分析起来像极了陆梦晴所为,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一锤定音啊!”
“像极了?”杨紫嫣对老夫人的用词十分不满,甚至心生间隙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母亲,并非是像极了,此事就是她所为!”
她的情绪在一瞬间忽然就奔溃了,似乎是将玉柔欠下的债遗留下来的怨恨尽数洒在了她的身上。
泪水决堤,不仅仅有对陆梦离含冤的心疼,还有对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的坎坷的委屈。
荣老夫人自然不是普通人,瞧着她失控了情绪便知道她是又想起了自己,不禁心底满是心疼。她也知道此事是镇国公府欠她的。
即便是到了如今的节骨眼上,陆正德那个不孝子还要将那个犯了七出的疯女人养在大房内,实在是有辱门风!
“紫嫣,母亲自然是知道你心中不悦,但是陆梦晴现在也是要嫁到靖王府做世子妃的人了,虽然婚期未定,但是此次中秋宴会这等重要的场合她都一同去了,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杨紫嫣只是看着表情为难的荣老夫人,心中有万般难过的思绪却在此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原本已经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了,是面前的老人不嫌弃她将她留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照料,还给了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她待她如此真心,她又如何舍得让她为难?
杨紫嫣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擦了擦泪水,而后说道:“是,是女儿唐突了,未能考虑到母亲的为难。”
“陆梦晴同靖王世子的婚事是因为玉柔的事情才延了期,外界那些盯着镇国公府的人怕是早已经察觉到了异样,知道了些蛛丝马迹。”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还不顾一切的挂着素情之死的真相不放,闹得大了,她如今身份又不同了,只会给镇国公府蒙羞……”
“嫣儿……”荣老夫人的鼻尖也有些酸涩,她再次将杨紫嫣颤抖的手握在手心,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离儿也受委屈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般身不由己……”
“况且,素情只是一个卖身给镇国公府的丫鬟罢了,即便是离儿赐死于她,都是合情合理,不过是一条贱命。”
杨紫嫣的心一紧,瞳仁都放大了几分,眼中含着些许不可思议,为了不让老夫人察觉太多,她立马垂下眸子,掩饰道:“既然如此,女儿我便先回去了,今夜扰了母亲的思绪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
“无事,你心中没有疙瘩便是。”荣老夫人不愧是攻于心计大半生才坐到如今位置上的女人,当真只是花了一瞬间,情绪便平复下来。
杨紫嫣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心亦是凉了半截。
“恭送大小姐。”翠竹就站在门外,瞧见女人走出来,便立马躬身行礼,而后才走进了屋内。
“嫣儿的神情如何?”荣老夫人并未回头就直接开口,脸上的悲伤已经不复存在了。
翠竹走过去,躬身说道:“大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应当是受了些打击的。”
“嫣儿便是过于真性情了,若是在这大宅子里生活,她当真比不上玉柔圆滑,又没有孙氏的沉稳,难免要受些委屈。”
“只盼她能够明白老身的难处,不要怨恨老身吧……”
说着,荣老夫人便在翠竹的搀扶下朝着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