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定在最初的感觉与似睡非睡的那种朦胧感有些相似,但进入那种奇妙的状态之中,入定者整个人便清明了起来,秦宵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但他能切实感觉到,入定之时,自己的确好像与天地间充盈的灵气有了某种特殊的感应。
一瞬又或是不知多久,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些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场景。
又是梦中了,又是梦中啊。
他好像坠入了地狱之中一般,通身都是冰冷,所见唯有黑暗,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他在那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然后从其中苏醒。天神、修罗、恶鬼、凡人、牲畜,还有更多的东西,世间每一样活物都挡在他的面前,对着他露出了凶狠的獠牙,撕扯着他的每一块血肉,然后打碎他的骨头,吮吸着里面的血髓。
……这场景为什么会这么清晰。
没有办法在梦里经历更多的思考,在那种痛楚之后,他听见了自己状若疯狂的笑声。
杀戮着的、疯狂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他自己。
啊啊……只剩下杀戮的欲望,不需要再考虑任何东西的话,就可以从苦痛之中解脱了。他停留在那里,不分黑白,失去自我地杀着,脑海中唯一的清明,竟然是由杀戮给予的。
然后……不知从何而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点微光……
在重新拾得的剧烈头痛中,秦宵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大口喘息几声,不假思索地用最快的速度扶住额头,捂住双眼,迅速平复着由梦境中带出的杀意。待那股沸腾的力量稍微平复,秦宵反应过来,尝试在心中默念着那篇清心诀。
大概是修真界的东西好用,他坐在床上念了两句,就感觉缓解了许多。
好清晰……简直跟现实一样清晰!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模糊了,他快要感受不到梦里和现实中的差别了。
除了这次入定之外,他从未进入过这么深的梦境之中……
他在以往未曾见过的那一点微光,又是什么?
“你还好吗,做噩梦了?”丰堰出声问道。它知道秦宵睡醒之后总要缓一缓,但这一次,他却出现了如司流那样,内心激荡,以至于气海之内灵力翻涌的情况。
秦宵有点恍惚。
“的确是一场噩梦。”他捂着额头,轻描淡写地略过此事,给自己施了几个清洁术。
他忽然感觉到,林医生说的话……恐怕是真的。他可能犯下了极大的杀孽,一直影响着他的,就是这份杀孽。
“叩、叩——”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对了,我刚刚就想提醒你,赵珩过来叫你了,大概是他说的那个秘境到了。”丰堰赶紧提醒他,“他的飞舟施了隔音咒和结界,应该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秦宵嗯了一声,沉默下去,去给赵珩开了门。
恐怕是他的面色有些不好,赵珩见着他,目光中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担忧,问道:“身体不适吗?休息几天再去秘境吧,心神不宁可是会影响修行的。”
“不碍事。”秦宵摇了摇头。
“好吧。”赵珩无奈,劝阻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出了飞舟,秦宵便看见周围全都是几近参天的大树,恍若密林一般,各处都缭绕着淡淡的雾气,空气里也带着一股湿意。赵珩示意他望向飞舟船头的下方,那里的云雾之间,隐隐露出了一个如同星云般散溢着光点的入口,看起来神秘非凡。
秦宵会意,跟他一起跳下飞舟,进入到了秘境之中。
从入口进入到秘境之中的感觉,与丰堰带他穿越世界之时极其相似。
但秘境毕竟还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穿梭的时间比较短暂,几乎只是一眨眼,两人就到了秘境之内,而且,面前的景象与外面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灵气的浓度差不多,连那股湿意也没有改变。
赵珩站在原地,以神识看了看四周,确认这秘境的状况:“我听带队长老说过,西边灵药较多,所以他们每次来都是往西边走的,已经探究得差不多了。我们这次便去东边看看有没有线索。按照先前所说,由你开路。”
“好。”他主动提出指导,秦宵自然是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的。
这些东西,赵珩说的,比丰堰说得更加详细、“真实”。丰堰自己也说了,它是与一般修士不同的,秦宵也对此深有体会,丰堰的解读就像是知道如何去做,却没有亲身做过那样,它的指教,没有赵珩说出来的那么详细简明。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似乎对修炼没什么兴趣,一心只想找回它的东西。
秦宵与它大有不同,自从丰堰出现……不,自从他被梦中人莫名杀死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内心其实也有很强的探究欲,和一直隐藏着的对力量的渴望。毕竟,切身地体会到生命无法由自己控制,实在是一种很糟的感觉。
这么想着,秦宵深吸了一口气,向赵珩所指示的秘境东边走去:“走吧!”
踏入这“梦中秘境”之后,秦宵总算有了一些自己到了修仙世界的实感。
一路上,各种奇形异状的灵兽都蹦了出来,又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奇花异草随处生长着。而现在,他就正与一只通身土黄、长着黑色纹路的巨蟒对峙着。齐梦腾是水灵根功体,虽是单灵根,但在筑基期能够使用的术法威力有限。
而这巨蟒则要凶悍得多,张嘴便能喷出毒液,把石头都腐蚀出一个坑,蛇身一翻,又是一阵地裂般的震动。
甚至齐梦腾的剑都还是九玄门发的制式法宝,连那巨蟒的皮肉都极难划开。
秦宵的动作还算利落,发现了巨蟒皮粗肉厚,他就每次在躲过巨蟒的攻击后,就专门挑着几个部位打,如果无法攻击到之前击打的部位,他索性就退后几步,给自己留些余地,除了自己定好的目标外,绝不浪费多余的灵力去攻击。
巨蟒皮肉受伤,愈发狂暴起来。
它腥臭的涎水和着毒液留了一地,让秦宵有些嫌弃,战斗时他虽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但是如果能够清爽干净地解决,没人会愿意沾上它的口水。
他不假思索,在以剑切上巨蟒时,用上了《天悲经》中的招式——剑出刀招,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狠厉,秦宵狠狠地把剑插入了巨蟒鳞片下的肉身中,双手握住剑柄,浑身都在发着力,以图在巨蟒身上拉出更为巨大的致命伤口。
“吼——”巨蟒吃痛,疯狂地摇晃起身子。
秦宵的剑早就牢牢地插在它的身体中了,他面色不改地握牢了剑,把手又伸到了巨蟒的伤口处,迅速一掐诀,在它皮肉中放出了数十道乱窜的水箭。他如愿在七寸处撕裂出了一个足以触及蛇心的裂口,然后急运浑身灵力,再掐灵诀,直取它的心脏。
远处的赵珩见蛇血四处飞溅,一挥袖立出屏障,挡住了这些乱溅的毒血。被斩了七寸处心脏的巨蟒再也不能肆意地翻腾了,摇晃着身子惨嚎几声,倒下了。秦宵从巨蟒身上跳了下来,甩了甩剑上的血。
赵珩见战斗已经结束,便往前走了两步,但似乎生了什么变故,他刚刚踏出一步,又骤然停住了。
秦宵早已习惯他作为掠阵之人,以长辈的身份指点自己不足,如今见他停住,也是有些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
“似乎踩到了秘境中的机关。”赵珩微微眯着眼,神色并不慌张,反而是一幅理所应当的平淡表情,对秦宵说道,“看来此处应该有不寻常的东西。”
“机关?”秦宵一挑眉。
他只听说过故人会安置机关在堆放财宝的陵墓中,从未想过修□□的秘境里也能随便一踩,就踩中了机关。
赵珩点了点头,他像是见惯了这种疑惑,极为熟练地解释道:“我运气一向不错。”
他用神识看了看四周。
约莫是这秘境当真是筑基期秘境,对于大能们来说非常简单的缘故,赵珩只是一看,便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奥妙,只见他拿出了那只司南,口中念出了一句法咒,司南的杓便随着灵力左右摇摆起来。赵珩心中有数了,便以某种秦宵还看不懂的步伐往左右踱了几步。
被他踩到的地方,传来了“咔嚓”一声,仿佛机关被拨动了一般,空气中也同时传来了一阵灵力的波动。赵珩脸上又带上了秦宵熟悉的笑意,他一挑眉头,朝他招了招手,唤道:“走,我们去看看这里有什么。”
“发生了什么?”丰堰又惊讶又觉得稀奇,它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机缘,竟然就在这里等着别人一脚踩上去,还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大概?”秦宵心中失笑一声,捏诀清了自己身上的血污,便收剑向赵珩走去。他心情似乎不错,所以罕见地出言调侃了一句,问道:“要是没东西怎么办?”
“依照我的运气,是不可能没有东西的。”赵珩很是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