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黑暗,是的,永远都是如此。
在第一缕光诞生之前,黑暗便是一切,那里并不是空洞,那里仍旧有着思想,混沌的思想,深沉,幽静,纯洁,平和。
黑暗中的花朵绽放着,同一色调的道路、河流与世界都在思想中存在着,它们安静喜乐,它们聆听着夜的呢喃,它们做着同一个梦。
但帘幕总会被掀开,而梦总会醒来。
当梦醒之时,思想将存在抛进了帘幕之外,而存在照亮了黑暗,带来了时间。
夜与时间相爱,带来了无尽的可能性。
宇宙开始生长。
……
黄昏总会在白银之城永恒的歌谣中摇动扇叶,她总是会坐在黑夜宫殿外的垂死星河边缘眺望远方。
这里远离宇宙,远离一切造物,黑夜的宫殿高高在上,甚至高于白银之城,它在光之外,唯有那命运的花园和死亡的十字路口联通着这里。
当然,还有一条河流,那是黑夜的倒影,那是黑夜的馈赠,她赋予了无尽意义,她赋予了生命那思想的港湾,令他们在梦中停靠,逃避现实的搅扰。
黄昏从来不做梦,她和无尽家族的那些成员都不同,她是黑夜亲手缔造的,她甚至早于命运,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黑夜宫殿的大门,她守在这里,等待着万事万物的归来。
黄昏并不孤独,她深信不疑,因为死去的宇宙源源不断,她也很喜欢和那些垂死的恒星聊天,她能听到关于造物和创世纪的各种故事。
有时,那些天使也会到来,尤其是那个米列奥斯,最近的几十万年间,他乐此不疲的拜访命运,他又总是会欣赏黑夜的宫殿,即便黑夜并不会敞开大门,但黄昏也不会驱逐这个奇怪的天使,她喜欢和他聊天,因为他会提及思想和艺术,他会提及那最初之光的伟大计划,他会提及崭新的生命形式,和……自由。
最近,米列奥斯不来了,因为一场战争爆发了。
黄昏还记得萨麦尔在战争前最后一次来到黑夜宫殿的帘幕前,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他严肃的可怕,他的身上依旧燃烧着黎明的璀璨之光,但那时,那光更像是恒星死亡时的哀痛。
现在,萨麦尔不在了,他成为了路西法·晨星,他坠入火焰之地,他没能赢得胜利。
自由。
萨麦尔宣称他为了自由而战,他在反抗天命。
米列奥斯崇拜自由,他没有参战,但他却依旧痴迷于自由。
何为自由?
黄昏困惑不已。
当命运到来时,她曾好奇的问过自己的兄弟,但他一如既往的缄默,他只是将时间赠与的《灵魂之书》递到黄昏的面前,然后淡淡地问道,“你想看吗?”
黄昏一次都没有接过来,因为母亲黑夜说过,不要接触那本书,那会令你变得痛苦。
黄昏很听话,因为她尊敬母亲,因为她必须服从黑夜。
但自由之声仿佛从路西法行走的烈焰深渊不停传出,它们在黄昏的耳畔萦绕不断。
直到一颗濒死却无比高兴的恒星随着已死的宇宙到来。
“美丽的黄昏女士!很高兴见到您!”那恒星在爆炸前欢快的笑道,“我会在进入黑夜宫殿前见到可爱的死亡吗?哦,我应该会见到她,对吗?”
黄昏觉得很有趣,她在失去了光彩的星河边缘落座,薄纱般的裙摆仿佛有生命般的飘荡下,她将纤足落入星河之内,她暂时将星河点亮,这是她的怜悯,她带给已死的宇宙最后的黄昏之光。
那颗恒星更加开心,它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火热的激情,他笑道,“您真好,黄昏女士!如果我没有爱上死亡,我或许也会倾心于您!”
“爱上死亡?”黄昏那齐刘海下的眸子闪烁着喜悦又困惑的光辉,“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先生!死亡说没有人会爱上她,所有的造物都会刻意躲避她,即便那些接受了死亡的造物,也不会宣称他们爱上了死亡,而且……什么是爱?”
“哦,女士!”恒星咯咯笑了起来,他在暮霭下的宇宙间缓缓流淌着,“爱是最美好而又疯狂的幻梦!爱是甘甜凛冽的美酒!爱是一首双重螺旋的奏鸣曲!它是战争!它是挽歌!它是静怡的河流!它超越了我体内不断炸响的核聚变!它带来生命!它超越了生命!它可以是毁灭!它可以是虚妄!它是命运中最不可捉摸的变量!它是自由的女儿!它是希望与存在的根基!哦!是的!它甚至会是一杯毒药!但你还是会喝下它!为什么不呢?因为那会带来最美好的死亡!”
恒星爽朗的大笑着,他甚至开始挣扎着逆流而上。
黄昏知道,恒星不是迷恋着生命,他只是倾尽所有来见死亡最后一面。
如此……疯狂。
自由的女儿。
黄昏眨了眨眼睛,萦绕着她的星河与极光更加快速的闪动着。她想到了欲望说过的话,她高傲的宣称自由与爱都是他的俘虏,都是跪在他脚下的玩物,那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泡影,欲望才是本质,永恒的本质,而他也会将那些沉沦的玩物抛给他的两个妹妹,疯狂与绝望。
“或许这只是欲望的把戏。”黄昏忍不住说了出来,“是他令你爱上了死亡,他在戏耍你,并令你沉沦于死亡……”
“哈哈……欲望无法左右我们,黄昏女士!”恒星垂死挣扎着,他那喷射着烈焰的双眼内没有一丝痛苦,即便他的身躯破败不堪,即便他就要燃烧殆尽,“命运也是如此!是我们在驱使欲望!他不过是我们走向爱的桥梁!而命运!哦,美丽的黄昏女士!为什么我要惧怕命运呢?它一直都握在我的手中!是我的存在书写了它的意义!是我走过的时间长河中缔造了命运!它就是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