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家客栈落榻, 也是初厌晚说最不对劲的地方。
进入客栈时,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还是白日, 无论是街面还是客栈内都说得上热闹。
就是也不知是因为洛川雪生得过于惹眼还是怎的,他们进入时, 好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洛川雪说要两间上房——白义华的实力不在打架上, 他跟初厌晚一间会安全些。
掌柜就一边给他们开房, 一边像是随意地问起:“几位客官是来这儿玩的么?”
洛川雪一扬眉, 将贪玩的小少爷演绎得活灵活现:“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么?”
他来了兴趣:“我看你们这儿和其他县城也没什么区别啊。”
“那客官你肯定并非寒山一脉的本地人了。”
掌柜笑道:“我们知宣县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有祭祀活动,到时好不热闹。客官若是有兴趣,可以在此多住几日, 再过两日便到了。”
“祭祀?”洛川雪好奇道:“祭什么啊?我虽不是寒山人,但在你们这儿也停留了数日, 从未听说你们这还有祭祀的。只你们祭,其他城镇州县不祭?”
掌柜一摆手:“是祭我们知宣县的社神,他们祭什么?”
别人不祭社神, 偏生他们祭?
洛川雪将意味不明的笑藏在明亮的眼眸中:“那我要留下来看一看。”
他说:“我看别的地方都没有在这个时节祭社神呢。”
“我们这儿的社神不一样。”
掌柜说:“就是此时祭才灵。”
“灵”
不仅是洛川雪, 初厌晚和白义华的第一反应也是——该不会又是“怪”吧?
若是的话, 这“怪”出现的情况是否有些过于频繁?
洛川雪问:“那你们社神的神龛在哪啊?你这说的我都想去看看了。”
他还琢磨:“它保佑外地人么?”
掌柜哈哈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没有神龛, 神存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洛川雪:“……”
进了房间后, 洛川雪先去了初厌晚和白义华的房间内。
三人坐下,洛川雪说:“这事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麻烦了。”
白义华啊了声, 初厌晚也认同他的想法:“知宣县恐怕不只是邪修这么简单…这个地方, 肯定有俗世之人知道点什么, 也许是邪修的帮凶, 也许是邪修的信徒。”
他说着, 又皱起眉:“道盟行事太过草率。”
洛川雪微扬眉,倒是有点诧异他突然补的这一句是为何了。
就听初厌晚说:“应该要仔细调查一下来道盟报案的人背后如何的。比如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多久、是什么身份……万一是陷阱呢?”
的确从未有人想过,如若是邪修亦或是魔修,甚至是妖鬼怪设下圈套,让人去道盟报案称怪事,然后派来一个探查的弟子……若是这个弟子的修为不够,不是他们的目标,就放点线索出去,叫他报回去,派修为更高的过来……
洛川雪没忍住:“这么多年,就没有人这么干过么?”
初厌晚没吭声,白义华在旁侧弱弱道:“其实就算真的有,又如何呢…每个山门的弟子出来历练本就会遇上危险,这种下套的事,就算不是接道盟的任务,又或者干脆和任务无关,只是外出历练,都有可能碰上。碰上了也只能说运气不好,说妖魔鬼怪狡诈……就像那些凡人也会遇上有老弱病残做拐子的帮凶,我们也会碰上凡人当妖魔鬼怪的帮凶。”
洛川雪皱眉:“但这是两个概念,道盟作为中间者,还可以说是官方,按理来说应当是要比自己外出独自历练多一层保障才是的。”
白义华忙说:“师兄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想说……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就算是越师伯发话要改,底下也很难个个实施到位的。”
他轻声:“道盟太大了。”
而且是太一家独大了。
虽说道盟的本质是各宗各派的弟子自愿或受邀加入道盟,第一层身份还是自己的门派,才是道盟中人,但随着道盟逐渐像是俗世间的皇室、朝廷一样愈发壮大,世人若是无心拜入山门,基本上都是只知道盟和几个大门派,甚至大门派还是像苍云间、万法门和净台寺以及千金谷这样的存在,知道仙山和灵宗的都不多。于是道盟的地位就越发微妙了起来。
然后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洛川雪看了白义华一眼。
觉察到他的视线,白义华又腼腆地笑了下。
“这个人……”
洛川雪在识海里跟另一个自己说:“我先前觉得他会不会是天地山的人,又或者和寒山呦呦那边有什么关系,是个卧底,也不是个好人,但现在瞧来……”
也有些复杂。
洛雠记忆里虽不记得白义华之后如何了,他同白义华在后来也没有什么太多交集,但有句话他还是可以说的,无关白义华,也并非针对白义华:“这世上并非只有对错善恶。”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是啊。”洛川雪轻叹:“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洛川雪没有把白义华的问题摆在明面上,而是道:“我建议我们还是一块儿行动,我想先去破庙看看,你们觉得呢?”
两人都没有意见。
于是他们便出了门。
瘸子有告诉他们破庙的位置,三人都不是路痴,很快就找到了。
这破庙位于知宣县西郊,对着的便是一片林子,且再往西走二十里地就出了知宣县的地界,到了隔壁阊竺县。
他们进破庙的时候,洛雠就说:“有邪气残留。”
而初厌晚也是顿了顿,看了看那片林子。
洛川雪问他怎么了。
白义华倒是说上来了:“初师兄是想起了从前一桩事吧?”
初厌晚嗯了声。
洛川雪:“???”
白义华和初厌晚也并不是要打哑谜,白义华说:“还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是阊竺县有恶鬼作祟,闹着要娶新娘,因为当时好些姑娘家都在它手里,不好出手,折腾了好久,最后是净台寺来人才解决。”
净台寺佛修极少出山,倒不是因为他们类似仙山那般更偏向于隐世,只有极少数弟子在外游历,而是因为佛修讲究一个“缘”。
每次出山门前,他们都会先在佛前问过,若是佛说不出,那便不出;如若有什么事求到他们跟前,他们也要问过佛,佛说救,那就是让他们拼上整个山门,他们也会救。
初厌晚看了白义华一眼:“当时你并不在。”
却知道得这么详细?
白义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师兄在。”
初厌晚微顿:“……茅临寂。”
他说到这个人名时,语气冷了几分,还皮都没笑地轻呵了声。
洛川雪眨巴了下眼睛:“有故事?”
他问初厌晚,但洛雠在识海里开口:“他十四年前叛了灵宗,据说叛出时还偷了灵宗秘宝,除却灵宗那几个掌门长老,旁人都不知道秘宝是什么……那个秘宝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东西,也是和月明并称上古十大神器的‘神书’。”
都不用洛雠说这玩意儿是干嘛的了,光是沾了那个“神”字,便足以叫洛川雪倒吸一口冷气。
洛雠继续:“而且茅临寂在当年是灵宗万里挑一的天才,他是灵宗掌门的弟子,听说因为他的天赋之高,原本都定了下一任道盟盟主…十四年前……”
他思索了会儿:“这会儿的十五、十四年前,我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记得,那个时候洛川雪才三岁。
不过洛雠说的不记得,是指其实在他的记忆里,初厌晚他们也有提到这件事,但因为只是提了一嘴,所以他记不清楚。
但初厌晚却补全了他模糊了的细节:“我记得他。”
他睨着白义华:“他偷了灵宗秘宝后叛出山门,又堕入邪魔之道,还杀了你们灵宗追他的一支执法队…你看着倒是不怨他。”
白义华:“……”
他弱弱:“师兄,这我怪他也没用啊……我也打不过啊……”
初厌晚没有再与他说什么,而是同洛川雪道:“茅临寂这人有问题,当年在阊竺县时,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解决此事,他却总是偏颇那恶鬼,导致最后不得不由净台寺的佛修出世,这才解决。”
洛川雪好奇:“他当时是什么修为?”
“金丹后期,将破元婴。”初厌晚微顿:“若是他还没死,又走了邪魔外道,只怕现在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他们说话间,也踏入了破庙中。
这破庙的供台上除了灰便什么都没有了,神像倒是还在,只是也破破烂烂的,漆掉了大半不说,脑袋也残缺了半个。
约莫是因为屋顶瓦破了许久未修,常年久经风雨,故而神像都模糊不清了。
洛川雪围着神像转了转,他没感觉到神像有什么问题,洛雠亦是。
“这供奉的是什么神?”
外头也没个匾,可能原先有,但掉了,又被人拾去当柴烧了。
洛雠也不知道。
白义华就是在此时开口:“那个…师兄们。”
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供奉的不就是知宣县的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