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城离苍云间也不算特别远,一千多里地,和苍云间到青唐城差不多,先前洛川雪不会御剑飞行,所以得跟队,现下他会,便可直接御剑而行。
中途歇了两趟也只是因为到点要炼丹了——他现在还是新手,丹药其实也是讲究时辰的,等他到一定的境界了,便可以不用卡着晷表炼丹了。
晷表,谛葭老祖发明的一种和通讯玉牌一样,无需多少灵力就可使用的法器,可以用晷表去看一天十二个时辰到了什么时候,不用看天看地看影子。
寒山城是三十二大城之一,且因为寒山城现如今的城主叶东月乃是洞虚期的修士,所以寒山城在三十二大城中排名很高。至少今年排进了前五,刚好是第五名。
作为一座城的城主,而非是半隐世的山门门派,洞虚期已经是很高的修为了,更别说他的大弟子叶文生还是六君子之一,修为已至合体,何时突破至洞虚,就是机缘问题了。
毕竟“分神、合体”这一境界的槛就是分神到合体。
而谢顽如今还是分神,暂时没迈入合体,也被叶文生压了一头。
寒山城地处北境,也是如今八月的天,还没冷起来,所以气候刚好。
同青唐城的奢华不同,寒山城整体要更庄严一些,城墙也要更高,房屋和楼阁都有几分铜墙铁壁的感觉。
因为这里接轨“寒山”,寒山内有大妖族,人修不好踏足,又不可能无端出动谢乾玉,若是剿灭了寒山一族,只怕人妖大战也会展开,天下必定大乱。
而因寒山城的特殊性,城内禁止御剑飞行,洛川雪到了地方时,便老老实实地在城外二十里落剑,行至关口,出示了自己苍云间的弟子剑穗。
苍云间内外门、亲传与否的剑穗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自然会去记,所以见到这剑穗的第一眼,关口的两名弟子就拱手拜了拜,道了声:“师叔。”
洛川雪年纪上,自是比他们小的,但论辈分,这声师叔完全当得起,而且只怕他们的师父见了谢乾玉都得喊一声师叔,只是要纠结这些太复杂,也没必要如此吹毛求疵。
只是……
洛雠在识海里轻扯了下嘴角,话语里有几分讥嘲:“寒山城弟子还不知你身份,只知你最低是苍云间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便唤一声‘师叔’,道盟弟子却明知你身份,还唤你师弟。”
洛川雪微顿,发自内心地问了句:“你对道盟,真是颇有微词……未来的我,与他们发生过什么嫌隙么。”
洛雠淡淡:“不过是我从魔渊出来后问罪谢乾玉,他们明知谢乾玉并非天生剑骨,那一身剑骨是从我身上剥去的,却只道我是嫉妒师尊入魔疯癫,就连谢顽,也被他们一并包庇其中。”
“……”
洛川雪捏了捏拳:“拳头硬了。”
他迈入了寒山城内,喃喃:“又多一笔账。”
虽说现下的他没有经历过,但未来的他切实遭受了这些…不急。
账他会一笔笔算的。
洛川雪调整了思绪,望着寒山城内同青唐城完全不一样的光景,同自己道:“说起来,这便是缘分么?”
先前才遇上过寒山城的弟子,没过去多久,便又来了寒山城。
“命运难测。”洛雠意味不明地道了句:“可这天底下的事物,都逃不过天道的掌控。”
洛川雪微顿。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自己逆转时空的事,悖逆天道…真的是悖逆天道么?
但洛川雪没问,他知晓,自己既然没有名言,那便是有些事不能多说。
他到了道盟在寒山城的驻扎点,出示了牌子,便有道盟弟子冲他微微拱手,唤得还是:“师弟,这边请。”
他说:“我们小师叔已经到了。”
洛川雪稍停,之前他不计较,是不在意,但现在知道道盟也不见得有多好了,他便站住了脚步,扯起嘴角,冷笑了声。
那弟子微愣,旁侧也有人看了过来。
洛川雪抱胸:“你知我师父是谁吧?”
弟子下意识地答了句:“谢乾玉谢真人。”
“我师父与南樛木的师父,便是你们道盟盟主论师兄弟,你唤南师兄一声小师叔,唤我作‘师弟’?”
洛川雪笑起来,那双柳叶眼弯得漂亮,攻击性也十足:“你们道盟的辈分学得倒是真挺好。”
他说话声音没可以压着,但也没有宣扬,不过还是叫旁侧的人听见了,来办事的人不少,也有不是道盟中人的,闻言不由噗嗤一笑。
那弟子脸色瞬间涨红,他双手攥成拳,看向洛川雪的眼里带着几分恼意。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便又有一名道盟弟子上前,他身上的校服有几分不一样,行事作风也要更为大方自然:“洛师弟勿怪。”
他挡在弟子身前,冲洛川雪抱拳拱手:“我这师侄平时散漫惯了,师弟勿生气,我替你罚了。”
青年说完,便回身冷斥了句:“自己脱了执剑弟子的牌子,去戒堂领罚!”
弟子不敢多言,拱手称是。
青年这才重新看回洛川雪,先报了家门:“在下便是南樛木,师弟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师兄便好。”
洛川雪收了讥讽的姿态,也微微拱手回了一礼:“南师兄客气。”
但他没有多解释自己方才的行径,也是将他的锋芒和傲气展露了出来。
洛川雪和洛雠仔细分析过,从前的自己那么好欺,就是因为太随意、太不计较了。
他出身不好,所以从小便习惯忍三分、让三分,于是这六分换来的便是这些人得寸进尺十分。
那他就不去礼让。
南樛木对洛川雪的态度不差,他示意洛川雪:“洛师弟这边请,除却你我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仙山初厌晚已经到了。”
他们绕过道盟外堂,朝里头走去,又绕了几个假山水榭,洛川雪便听见了笛音。
不甚好听的笛音。
洛川雪:“……”
这个初厌晚不是仙山的吗。
南樛木的脸色也僵了僵,小声与洛川雪道:“就是初兄虽是筑基后期,但在音律这上头确实有点……嗯,你也听见了。”
洛川雪确实听见了,他心说这真的,他吹得都比他好听。
不过……初兄?初厌晚是男子么?仙山的男弟子,那可真是罕见,比净台寺的女佛修还稀罕。
等他们行至小院时,洛川雪便也瞧见了初厌晚的模样。
初厌晚立在假山上头,一袭白纱衣,随风而动,他头戴长至几近曳地的幕篱不说,风扬起幕篱的白纱时,就见他里头还戴了半面面具,白玉镶银边的面具,秀气又漂亮。
他手上的笛子也是白色的,但瞧着和寻常的白玉笛不同,要更多几分灵气,整支笛子在吹动时,都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月明’。”
洛雠在洛川雪的识海里轻轻道:“他手里的是‘月明’。”
洛川雪看得出来并非俗物,但还是多问了句:“很有名么?”
毕竟洛雠语气显然有几分郑重。
洛雠:“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在这世间其实还有‘十大上古神器’,据说是神族留下来的宝物。月明便名列其中,仙山之所以叫仙山,便是因为他们那座山,曾经真有仙境。”
仙、神,并非同一族类。
仙可以是仙与仙生出来的,也可以是人族得道成仙,但神要远在这二者之上,因为神,就是“神族”。
天生便是神,没有人与仙可成神一说。
只是神族的历史太过模糊,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故而也有人道,天道便是“神”。
这世间唯一的神。
洛川雪发自内心地问了个问题:“所以…神族是真的存在?”
洛雠摇头:“我也不知,至少在我经历过的未来中,神族的历史并没有再被翻出来,但这支月明……确实不同凡响。”
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一根笛子便是渡劫后期全力一击都伤不了半点。
洛雠:“而且月明很认主,据说在仙山封存多年,即便是当今仙山第一人,月明也没有眷顾其半分。”
洛川雪大概懂他的意思,但他忍不住:“…这神器的审美,有点奇怪哈。”
一支笛子,偏生选了个吹笛子吹成这样的弟子。
洛雠:“确实。”
他说:“我也觉得。”
毕竟在未来,他们每次听初厌晚吹笛子时,都很想给他撅了。
初厌晚瞧见他们走过来,便放下了笛子,垂眼凝望着他们。
南樛木想起方才洛川雪在外头“闹事”的模样,暗叫不好。
忘记先跟洛川雪说这人脾性有几分古怪了。
初厌晚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甚至是转了一下手里的笛子后,倏地暴起!
凌厉的一击直冲洛川雪脑门而来,洛川雪眼神微凝,闪身避过的同时,一转手解下了腰间挂着的“不馋”。
他并未拔剑出鞘,“不馋”的剑鞘与再度扫过来的笛子碰撞,发出了悦耳的兵刃相接的铿锵声。
洛川雪再转手腕,速度快得几乎成残影,以剑鞘和剑柄扣押住月明笛身和初厌晚的手腕,再猛地发力一带,就将其制在身后,也把人摁在了假山上头。
他动作不过眨眼间,便是连南樛木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更何况初厌晚主修音律,体术属实下等。
初厌晚吃痛拧眉,南樛木也是瞳孔微缩,再看洛川雪时,神态已然有几分不同。
虽说初厌晚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但他们同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再如何也不会一招败落……尤其洛川雪入门未满一月啊!
初厌晚倒不觉得耻辱,他淡淡道:“我输了。”
洛川雪这才松开手,初厌晚回身,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语调清冷:“但南樛木也输了。”
和初厌晚过了百招的南樛木:“……”
他不否认,也不推辞说自己才是筑基中期,而是苦笑道:“洛师弟修为确实在我们之上。”
洛川雪笑眯眯:“过奖过奖。”
但说得好像“确实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