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雪直接跟着来过的自己进入了地图上没有标的地方。
是穿过了一个难以觉察的迷阵, 要先破解迷阵,再往里走。
洛雠牵着洛川雪过迷阵时,还不忘顺便利用这个大好时机——教自己阵法。
所以说, 木头其实还是木头。
洛雠教得其实不算是很细致,但他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去描述, 自己就能听懂, 所以他确实是洛川雪最好的老师。
毕竟是自己和自己的关系。
从迷阵里出来后,洛川雪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行消化着知识, 洛雠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还特意注意了路, 领着洛川雪走平坦的山道。
他们往山上走, 走到山顶时, 洛雠捏捏洛川雪的手:“要跳下去。”
洛川雪轻啊了声, 看了眼底下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第一反应是:“飞下去还是坠下去?”
洛雠攥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是揽上了他的腰身:“坠下去,做好准备了么?”
洛川雪昂了声:“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这要是换作别人跟他这么说,他多少会迟疑一下,但自己,洛川雪真是无条件信任。
所以在洛雠勾着他的腰身带着他往下坠时, 洛川雪没有半分怯意和慌乱。
他贴着另一个自己的身躯, 感受着劲风掠过他的衣袍, 洛川雪不知为何突生出了几分错乱感。
这种错乱感很微妙, 还不等洛川雪去捕捉究竟为何, 详细又是什么时, 整片天地就突然天旋地转, 洛雠有所预警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洛川雪的脑袋,将人按在怀里,用臂弯和宽大的掌心隔绝掉了骤然响起的鬼哭狼嚎。
他眸色一凝,一抹血红飞速掠过,那些看不见的恶鬼嚎叫便戛然而止。
洛川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洛雠护住他,他就闭上眼睛乖乖等结果。
等双脚落地时,洛雠还没松开他,他便不动。
洛雠看都没看一眼旁侧的殿门,而是垂首望了望乖顺的自己,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唇瓣很轻地在发顶上蹭了下,才松开洛川雪劲瘦的腰,继续扣住了他的手:“到了。”
洛川雪觉察到他就要这样往前走,不由拉了一下他:“你不先回来没事吗?”
“这整个秘境都在他的神识掌控下。”洛雠轻声:“他早就知道了,没必要躲。再说今日我们推开这扇门后,他这最后一缕神识便会消散了。”
洛川雪微顿,抿了下唇。
知他在想什么,不仅是因为洛雠现在能够感知到另一个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更因为这是另一个自己。
过去的他。
柔软的,善良的。
嫉恶如仇又心慈手软。
所以洛雠站住脚,耐心地抚摸着他的发丝,低声道:“对于已经死了却被困在原地的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漫长的孤寂,却无法离开自己的埋身之地,连魂体都算不上,只是一缕神识……太痛苦了。
洛川雪眼睫微动:“好。”
他终于和自己亲手推开了大殿的门。
殿内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有一尊石雕在正前方,但雕刻的是个背影,只能从衣着辨认大概是男子——不排除女扮男装的可能性,故而也认不出来究竟是谁。
除却石雕外,便是散落在旁侧的诸多珍宝,甚至是一地的灵石。
洛雠在未来见过堆成山似的灵石了,故而没什么感受,但洛川雪看着这拿灵石照明的大殿,当然不免瞪大了眼睛。
不等他与自己说什么,殿内便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长得很是魁梧,身量也高,五官给人一种大刀阔斧的硬朗感。
他现出身形后,就直勾勾地看着洛川雪和洛雠,语气有几分复杂:“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像你这样的修士。”
他落在地面上,端详着他俩,语意更加不明:“你对我这儿,很是了解啊。”
洛雠没有回答原因,只是道:“想拜托前辈一件事。”
他从储物袋中召出龙脊骨:“前辈是炼器的天才,在锻造上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前辈是否能以此锻造,打造新的神兵?”
被抢了词的男子:“……”
不是,他怎么知道的?
他皱紧了眉,但看着洛雠递出来的龙脊骨,又心痒得不行,尤其……
“不是不可以。”
男子背着手,故作高深:“但我有一个要求。”
之前没被提要求还拒绝了男子锻剑的洛雠平静道:“你说。”
男子想了想:“陪我下一局棋吧。”
他道:“你若是赢了,我不仅为你锻造武器,这殿内所有的宝物都可以赠予你。”
洛雠看向了洛川雪。
他知晓自己一定会应下,但他更喜欢听另一个自己应战。
“好。”
洛川雪毫不犹豫道:“前辈,请。”
男子一挥手,棋盘和桌椅便飞到了正殿内,男子翩然坐下,问洛川雪:“你执白还是黑?”
洛川雪也坐了下来:“我都可以。”
男子示意:“那你白子先行。”
洛川雪没有犹豫就抓了把棋子,先行落子。
一开始,两边落子都很迅速,尤其是洛川雪,他视线凝聚在棋盘上,很是集中,也因此带着一股凌厉厮杀的气势,惹得男子不由抬抬眼,看了他一眼,视线又不住跟着到洛雠身上。
因为洛雠双手搭在洛川雪的肩上……
很是奇怪。
不仅是因为这个明显带着魔气,甚至和魔族无异的,从气息上给男子的感觉是完全割裂的。
可他们的魂体确确实实是完全相同的,处处都在告诉他,他们是一个人。
一个人…也很正常。
可明明是一个人,却这么亲昵。
男子可是知道洛雠骗了洛川雪说有拘神魂的陷阱,也知道他偷亲过洛川雪。
但这太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啊。
男子越想,脑子里就越是一团乱麻。
也是因此,这局棋他也输得很快。
洛川雪最后落子定局时,看了男子一眼:“前辈,要再来一局吗?”
他道:“你方才走神了。”
虽不知为何,但他能够感觉到,男子断了思路。
男子望着惨不忍睹的败局,摆摆手,倒是豁达:“我就算是再认真也赢不了你。”
他召出一枚牌子,将殿内的灵石全部收了进去,丢给洛川雪:“你的了。”
空间储物牌?
这倒是少见。
洛川雪闲来无聊看过许多关于修仙界的历史,知道储物器最初都是牌这一类,后来因为太多“牌”了,便有人炼制出了袋。
再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流行起了戒,
用储物戒的就多了起来,既好看又方便,还不像前面两个那样容易掉。
于是到现在,储物袋倒是留下来了,牌则几乎没有人用了。
洛川雪接过这笔巨款,有几分恍惚,又忍不住问:“前辈,我能知道您的名号吗?”
男子一摆手:“不必用敬称,我看你一身剑骨,天资卓卓,日后定能达到我所不能及的高度。至于名号……我的名字我倒是忘了,不过曾经在世时,他们都唤我一声‘器仙’,法器的器。”
足以得见,此人在炼器上非同凡响。
只是……
洛川雪在识海里与自己道:“历史上好像没这号人啊?”
洛雠嗯了声。
器仙又说:“不过人族历史应当没有记载我的存在。”
他背手而立,随意道:“按照那般算法的话…我是魔族。”
洛川雪一怔。
见他愣住,器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起来,你们人族修士最是厌恶魔族。”
洛川雪点点头:“确实。”
但他也是实话实说:“我从前也是,不过现在不会了。”
洛川雪看向洛雠,如若不是清楚自己为何,洛雠都会有一瞬心虚以为洛川雪发现他夺舍了魔族,现在也算是魔族了。
但洛川雪说的是:“因为你们魔族有些‘人’替我保护好了我。”
未来的他,在魔渊里并不是只有苦难和煎熬的。
这是洛雠自己说过的。
洛雠眼睫微动。
器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真没懂这话——不过不影响。
他也没有过多跟洛川雪纠结他说的话真实性有多少,而是往里飘去:“跟我来吧。”
他嘀嘀咕咕着:“这东西…寻常俗物配不上,还好当年留了几块好东西。”
洛川雪和洛雠跟着他七拐八绕地到了另一个殿内,就见殿内有一个巨大的炉子,漆黑的,但上头刻了许多晦涩的咒文,和寒山地宫里的很像。
洛川雪的记性很好,所以他记得。
洛雠把脊骨递给了器仙后,器仙直接将脊骨丢了进去,再招来几块漆黑的、有人脑袋那么大的鳞片。
他没有给洛川雪过眼就直接扔了进去,但洛川雪的眼力好,还是注意到了那鳞片虽然漆黑无比,但在似乎在翻转间波光粼粼,五彩斑斓不说,还闪出了金光。
不管是什么,只怕都是神兽身上的产物。
……真龙?
——会想到是真龙也很正常,真龙、凤凰两族和魔主的关系太过密切。
器仙问他:“你是想要鞭还是剑?或者二者结合?”
洛川雪想到洛雠甩鞭时的模样,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二者结合吧。”
洛雠觉察到他的念头,侧首看了他一眼,在对上洛川雪还是带着困惑没有半点虚的视线时,勾勾唇,在识海里同他说没事。
只是…好像离水滴石穿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