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月圆,大船顺流而下,立在甲板上的人淡淡的看着被月光浸染的河面,眉间凝着一缕轻惆。
半晌,他下意识的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除过房间里传出的男人们吃酒的大笑声,什么也没有。
江临枫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继而失笑摇头,他怎么会想念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
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只是,杜韵灵动的模样却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闪过,让他觉得他们肯定在何处见过。
想着想着他便恼了,叹息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一灯如豆,他的妻子已经睡了,容颜安静,嘴角微微弯着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白梨落,他的妻子,他偶然救下的一个孤女。
江临枫看着床上女子的容颜,忽然又想到了杜韵。想到了自己对她说你与吾妻相似的话。
再看床上人,心想她确实与白梨落有几分相像。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总是想起她,他松了口气走回桌边喝茶。
桌上堆着满桌子的吃食,都是些零嘴,他忽然想起来下午大船停靠梨花渡时他差间青下船去给白梨落买零嘴。
可是她似乎不喜欢吃零嘴,桌上的东西几乎没动过。
他忽然皱眉,怎么会有姑娘不喜欢吃零嘴呢。
他下意识觉得所有姑娘都是贪嘴的,记忆里似乎就有一个人贪嘴极了,像小狗一样知道街上那家铺子的包子最好吃,还喜欢吃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江临枫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模糊虚无的记忆,一时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他发慌。
可是他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或许是他记岔了,他慢慢平复下心绪,给自己倒了杯茶,目光却不自觉往零食堆里看了过去。
角落的白玉盘中放着几根鲜红的糖葫芦。
心弦一震,他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那几根糖葫芦看着实在是碍眼,平白惹得他心烦,于是他端起盘子出了门。
他走到栏杆边扬手想将盘子里的东西倒掉,可待抬起手时又迟疑了。
糖葫芦有什么错呢,既然他看不得,不若送给旁人吃。
于是他去了旁边间青与沐风的房间。
推开门,那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看到他猛地住了嘴,表情也很是僵硬。
江临枫也懒得问二人在说什么径直走过去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夫人不爱吃这个东西,往后不要再买了,扔了浪费,你二人吃了吧”。
间青和沐风愣愣点头,不过待看清盘子里是糖葫芦时面色忽然复杂起来。
江临枫看见两人复杂的神色,以为是他们不想吃,便又道“若不爱吃就送给旁人,沐风,你去将这糖葫芦送给前几日我在甲板上遇见的那个姑娘”。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懊恼之色划过面上,他怎么又想起了她,于是不等二人反应转身离开了房间。
沐风盯着那盘糖葫芦,眉头皱的死紧。
“沐风,你说少主他会不会……..”
不等间青说完沐风已经端着糖葫芦出去了。
栏杆外月光如水,间青叹息着想到了这三年来江临枫是怎么过来的。
当初他从宁安醒来,忘记了与杜韵之间的一切,得知柳家已经灭门后,什么也没说大醉了一日然后打马回了岭南,自此倾心壮大密语阁。
看似相安无事,可性子却越发孤冷,若没有旁的事几乎不踏出竹阁半步,行事也越发规矩,滴水不漏到没有半分失态,只是到底失了些人气。
他是从什么时候有了一丝变化的,大概是在遇到白梨落之后。
白梨落是他偶然救下的孤女,二人本是一面之缘,可白梨落却执意要还了救命之恩,后来她就在江月山庄里做了个扫洒丫头。
再后来她便成了江月山庄的少夫人。
但是他与沐风都明白,他之所以会娶白梨落大概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孤寂,而恰恰白梨落与杜韵长得相像。
他虽记不起杜韵了,可还是会选择与她相似的人。
白梨落眼里的喜欢藏不住,他与沐风看在眼里觉得那样也好,至少他选了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子。
二人成婚后相敬如宾,日子过的倒也平坦,直到前几日他们遇到了杜韵。
间青追出房间去害怕沐风在杜韵面前失言,只是他们不知道杜韵下午就离开了。
二人寻到杜韵房间时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和一把剑。
信上说若他们不到临川,那么就此别过,若他们也去临川,那么她会晚一日到达,不会碰见,叫他们放心。
还有,揽雪剑替她还给江临枫。
书信旁放着把剑,沐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将书信在烛台上燃掉,放下那盘糖葫芦然后拿起剑出门离开。
二人没想到江临枫会去而复返,正等在他二人的房间里。
沐风手里的揽雪无处可藏,短暂的慌乱后他神色平静的进到屋内。
“糖葫芦可送过去了”江临枫语气带着一丝轻快的欢愉。
沐风点头。
“她住在哪一间屋子”他又问。
他想知道,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想知道。
沐风抬头看了一眼桌前人脸上暗含的期待“西上房第三间”他从善如流。
“她可知糖葫芦是我送去的,可喜欢,有说什么”。
江临枫说完等着沐风回话竟不自觉有些紧张。
“少主,她离开了”沐风淡淡开口,只见眼前人听罢瞳孔微缩,脸上的失落已经掩饰不住。
看的他惊心动魄。
他不敢再说一句话,只等着他死心离开。
但是片刻安静之后他听见他问她去了哪里,声音很轻,他知道他不高兴了。
他摇头说他不知道,只说她大概是下午在梨花渡离开的。
江临枫满心失落,几乎压抑不住,他不名所以只觉得自己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荒唐无比,不欲多问他起身准备离开,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了沐风手里提着的剑。
一股莫大的失落几乎瞬间将他席卷,心弦一阵乱颤,胸口忽然闷痛不已。
他问沐风剑哪里来的。
沐风将剑放在桌上“那位姑娘落在房间里的,属下见是把好剑便收了回来,想着日后若再遇到就还给她”。
江临枫听了沐风的话忽然嗤笑出声,他说既是好剑,携剑人自当珍视,怎会粗心遗失,看来是把弃剑。
“她既弃了剑,你又自作聪明的捡回来做什么”他忽然生气,拿过桌边的剑扬手就往门外的江里扔去。
沐风一惊急忙飞身出去将剑接住,若他慢上一步那把剑怕是当真要落入奔流的江水之中了。
“少主息怒,这毕竟是旁人的剑,我们怎可随意处置,说不定那姑娘真的是粗心遗失了剑,会回来拿的”。
他白着脸劝他息怒却不知叫他息怒什么,不知他为何突然动怒。
“是呀,那姑娘说不定是下去梨花渡买东西一不小心没赶上船”间青也在一旁附和。
江临枫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你适才为何要夺下揽雪,其实就那样扔掉也好”间青望着自江临枫发脾气起表情就有些茫然的沐风。
留下只会徒增少主烦恼,说不定还会叫他记起前事。
“你不懂,少主扔剑是一时气极,可他若消了气定会……”
“定会如何,难不成还会跳下河去找不成”间青问的漫不经心,问完却怔住。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是确定,他一定会跳下河去寻的。
“所以你才护住了剑”。
沐风点头叹息着将揽雪裹进了包袱里。
另一边,负气离开的江临枫走回甲板上站定,冷风拂面,他忽然怅然若失。
他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失态,为何苦闷,为何惆怅,又为何心痛。
只觉得看见那把剑的时候难过几乎将他吞噬,叫他瞬间失了理智。
可听见沐风与间青说那姑娘会再回来时心里又隐隐生出了期待。
他任由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折磨着他,心里迷茫一片。
半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陡然失笑,频频摇头。
他怎会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丫头。
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若下次再遇到,若那人真的回来取剑,就不顾一切的将人留在身边吧。
如此一想,他心底那些细密的疼痛慢慢变成了隐隐的期待和欢愉。
自此每到一个渡口他都暗暗留意上船之人,可是直到大船抵达临川渡口靠岸,他都没有再见过杜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