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杜韵的小摊生意不怎么好了,于是她撤了小摊每日帮着王桂花一起打理吃食摊。
杜拾儿与王家三姐妹每日用过早饭各自去学堂,三姐妹去私塾,杜拾儿去武馆,至于杜拾儿的兔子,他怕带去武馆遭人嘲笑,是以只能千百般不愿的交给杜韵照看。
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只笼子,将兔子锁在里面,每日走时还要千叮咛万嘱咐杜韵万不可吃了他的兔子。
杜韵第一次尝到了自食其果的味道,她不就是吓唬了杜拾儿一次吗。
某一日用过早饭,杜拾儿依旧与白兔依依不舍,杜韵瞥了一眼笼子里啃菜叶子啃得忘我的白兔一眼,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拾儿,你再不走,我……”。
杜拾儿兔子一般跑出门上武馆去了。
杜拾儿走后,杜韵趴在桌子百无聊赖的观赏兔子啃白菜,脑中忽然浮上了前几日夜里发生的一事情。
初雪消融那几日,天气极其寒冷,某一日晚间临睡时,杜拾儿抱着被子寻了过来,一同抱着的自然还有那只兔子。
他说他的屋里太冷了,要与她同睡。
一人抱一兔站在床边,两双清亮的眸子,一双墨黑,一双血红。
杜韵原本想答应,可看着那兔子实在碍眼,她便与杜拾儿说,他自然可以在她房里睡,可兔子必须送回去。
她原本以为杜拾儿会乖乖将兔子送回去,谁知,杜拾儿竟抱着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想起杜拾儿离开时委屈的模样,杜韵简直又好笑又好气。
她杜韵竟然,输给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还是她亲手送给杜拾儿的。她想杜拾儿原本是她的兔子,可杜拾儿有了自己的兔子之后就不要她了。
捡到杜拾儿有半年了,她头一次嫉妒一只兔子。
“呆瓜兔子”
杜韵一边想着杜拾儿,一边伸手在兔子雪白的皮毛上戳呀戳。
“当初就该送他一只恶犬,既威风凛凛又能看家护院,少年养犬才像话,如今养你这呆瓜兔子,本就是姑娘家养的东西,若是日后将他养的娘了吧唧的……”
杜韵被自己脑中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手指继续在兔子身上戳呀戳。
“啊”
一声惨叫划破院子,呼啦啦惊起了树上的麻雀儿。
那只兔子被戳的痛了,竟趁着杜韵神游天外之际在她指尖狠狠咬了一口,指尖血流不止,十指连心,她疼的连身子都在打颤,眼泪刷的就滚了下来。
她送的兔子,咬了她一口,她气冲冲的想真他娘的是自食恶果。
“杜拾儿,你的兔子咬了我一口”
杜韵仰天大嚎了一声,正在去武馆路上的杜拾儿脆生生的打了个喷嚏。
王桂花听见动静奔过去,看见杜韵满手的血,哭的泪人一样,吓得不轻。
“王大姐,它咬我”杜韵委屈的指着兔子告状。
十三岁的妙人儿比上次醉酒哭的还要凶,王桂花心都要疼化了,抓起兔笼就往外走。
显然要处置了兔子为杜韵报仇。
“大姐不可,这是拾儿最喜欢兔子”杜韵揩了揩眼角,急忙拦住王桂花。
王桂花只好讲兔笼暂时放在了门外,然后扯了布寻了药为杜韵包扎,可还不等她碰到杜韵,她就哭着喊疼,无奈之下,王桂花只好作罢,只用清水帮她洗去了指间的鲜血。
那日杜韵没有跟着王桂花出去做生意,留在家里休养。
傍晚,杜拾儿下了学经过王桂花的吃食摊,他站在摊前左瞧右瞧,末了问了一句怎不见杜韵。
王桂花头一次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说他养的兔子将杜韵咬了一口,她疼的哭了一上午,在家里休养呢,她话音未落,摊前早已没了杜拾儿的影子。
杜拾儿风一样一路奔回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跑到杜韵门口,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细微的痛苦的呻吟声。
他紧张的推开门,门口的桌子上放着兔笼,白兔在里面悠然的吃着菜叶子,浑然不知他的主人心中的焦急。
“哎呀,疼死我了”屏风后的杜韵忽然嚎了一声。
正盯着兔子皱眉的杜拾儿拔腿就跑了进去。
“大哥,我听王大姐说了,你怎么样”杜拾儿喘着气,白净的脸上卷着一丝红晕,应当是跑得久了。
杜韵披衣坐在床边,乍一见他先是一愣,而后抹着眼角将手伸了出去“拾儿呀,你快瞧瞧大哥这指头,怕是要废了”。
细白的指头尖上一道深深的牙印子,溢出皮肉的血迹已经凝固,瞧在杜拾儿眼里就是触目惊心,他一下子急红了眼。
“大哥可要紧,我们去看大夫吧”。
杜韵说上药太疼,说什么也不肯去,杜拾儿忽然哭了起来。
九岁的少年立在床头揉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满脸的自责。
这下轮到杜韵手足无措了。
除过雨夜高烧那次,她从没见杜拾儿哭过,即便以前在巷子里被小痞子欺负,在半河村被村里少年欺负。
杜韵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其复杂,她明白,杜拾儿是真的太过担心自责了,如此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与吃一只兔子的醋。
“拾儿莫哭,看大哥给你变个把戏”
杜拾儿抬起头。
杜韵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拿出来时上面已经没了血迹。
“看,好了,不疼了,拾儿莫哭了好不好”
杜拾儿果然不哭了,然后抓过她的手查看。
杜韵指尖的血虽不见了,可那道被兔子咬过的深深的齿印还在,翻出些微红的血肉。
“没好”杜拾儿神色一哀,眼泪在眼眶里一转。
杜韵忽的坐直了身子“杜拾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就是你大哥我被兔子咬了一口吗,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不许哭了”她冷下了脸。
杜拾儿被唬的登时止住了眼泪。
“不许哭,现在不许哭,以后也不许哭,往后即便遇到了天大的事也不许轻易哭,记住了没”
杜韵板起脸,她知道杜拾儿是心疼她,可他不能真养成兔子一般的性子。
“好……”杜拾儿乖乖将泪水擦了个干净。
“乖,来给大哥上药”杜韵变脸一般换上笑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杜拾儿。
“拾儿呀,那只兔子它看着温顺可亲,实则会咬人,你日后可要注意些,别离的太近,更不可整日抱在怀中”杜拾儿托着她的指头上药的时候她歪着脑袋开口。
“好”杜拾儿答的很干脆。
“乖拾儿”杜韵捏了捏杜拾儿的脸。
那日夜里,杜拾儿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将兔子放在跟前,再后来,他便将兔子放到了后院的鸡舍旁边养着。
虽日日去喂食,却再也没有抱在怀里过。
杜韵都看在眼里,她想其实被兔子咬一口也不是全无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