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又半晌,杜拾儿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杜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杜拾儿的脸,看着他高挺的鼻子下两片渐渐恢复血色的唇微微一动。
“没事,他说”
杜韵:这孩子怕是摔傻了。
“有话就说,再如此无聊,小心我揍你,你私自上藏尘洞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杜韵手上力道重了几分,杜拾儿小声叫唤了一下。
“不敢了,我知错了”他急忙求饶。
“这还差不多”杜韵手下力道一轻,继续为他按摩。
“哥,你……你会离开我吗”
又过去半晌,杜拾儿突然开口,语气里情绪不明。
杜韵怀疑他是听见了那威胁他的那句她不要他的话“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她忙道。
“当真,往后娶了媳妇也不会不要我吗”
杜韵:“……”
老娘不娶媳妇。
“放心,我不娶媳妇”
杜拾儿见她语气愤愤,兀自笑了起来,被杜韵一个眼神瞪过去,又急忙闭了嘴。
“大哥,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什么恶梦,难不成是梦见我娶了媳妇,不要你了”杜韵打趣他。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杜韵懒懒的应了一句,等着杜拾儿回答。
只是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听他开口说了句没什么。
杜韵不甚在意,心想孩子大了,心思也难猜起来了。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让杜拾儿坐好。
等他坐好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拇指般大小莹润剔透的玉环。
她翻开杜拾儿的衣领,将那颗拴着血玉的绳子摘了下来,然后将小玉环串了进去,再将绳子重新绑了回去。
等她动作完,杜拾儿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他捏着洁白玉环问道。
“外面下了厚厚的雪,我们曾经约定过下雪天就是你的生辰,这个算作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杜拾儿听罢小心翼翼的将玉环连带血玉一同放回衣领里,面上表情看起来很开心。
“谢谢大哥,不过大哥从何处得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玉环贴着他脖颈间的肌肤,触感冰凉细腻,他自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其实,这枚玉环是我娘留给……若怀的东西”
杜拾儿猛然抬头。
杜韵看他惊讶,继续笑道“此物有一对,我与若怀一人一个,只是娘怕若怀将东西丢了,所以从小便将他的在我这里保存,原本想等他十岁之后再给他,只是……”
她从自己脖子掏出来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环,朝杜拾儿晃了晃,然后放了回去。
“只是我却没有等到他长大……如今我既认你做了弟弟,便将此物送与你罢”她的语气轻了几分
想起梦里的滂沱大雨,杜韵知道是时候放下心中的执念了。
她弟弟杜若怀,回不来了。
“往后,我会将你当做我真正的弟弟来对待的”
她的目光落在表情愣怔的杜拾儿脸上,语气极其温柔。
杜拾儿在杜韵柔和的注视下,呼吸却渐渐快了起来。
“大哥,你是将我当做杜若怀了吗”
他小心又期待的睨着杜韵,面上一片惨白。
室内有片刻的安静。
十二岁的杜拾儿不懂得胸腔里那股沉闷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只觉得那股沉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傻小子,什么将你当做若怀,你就是你,你自然是呆瓜杜拾儿”
杜韵笑着在杜拾儿头上敲了一下。
“你大哥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人还是分的清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说完起径直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
“没水了,我去烧点热水,你再睡会儿”她拿起茶壶往门口走。
杜拾儿看着她轻快的步伐,脸上的白缓缓退了下去。
他从来都不想被杜韵当做杜若怀。
“死小子,将玉环收好,若是丢了,我可饶不了你”行至门边的杜韵忽然转过身。
一幅下一秒就要将玉环拿回去的架势。
“额……好”杜拾儿下意识捂住了衣领。
杜韵看见他的动作,嘴角挑了挑,拉开门出去了。
杜拾儿:我刚才做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捂衣领的动作,瞬间懊恼的红了脸。
上一秒还执拗的要杜韵在杜若怀与他身上分出个明白,下一秒就不舍得人家送的玉环。
他自然懊恼的紧。
其实他并非舍不得杜若怀的玉环。
他是珍惜杜韵送他的每一件东西。
杜韵离开后,杜拾儿将玉环重新拿了出来。
杜韵那句“往后,我会将你当做我真正的弟弟来对待的”猝不及防浮上了脑海。
胸中那股沉闷瞬间再次溢了出来。
“我不是该高兴吗”
该高兴他大哥杜云亭终于将他当做亲人来对待。
没错,他高兴,高兴他大哥杜云亭终于对他敞开了心扉。
因为她已经愿意在他面前大方的提及杜若怀,那个之前他从不敢触碰的名字。
只是他的胸口为何为那般闷,那般不舒服。
杜拾儿摸了摸胸口,对自己身体莫名其妙的反应极度诧异。
青云十月飞雪深,江湖黄粱梦一场。
那时,十二岁的少年杜拾儿尚不明白杜韵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其实自那时起,他已经不再愿意将杜韵当做大哥来对待了。
那些莫名其妙、怪异的情感,其实都是另一种不可与人诉说的心事的开端。
另一边,杜韵刚拉开门,便撞见了呆呆立在门前深雪里的小哑巴。
他手里提着一壶正往外冒着白色热气的茶水,显然是要屋子里送。
“呀,小哑巴,你来的真是及时,我正好要去烧水”
杜韵朝他伸手,小哑巴忽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小哑巴你怎么了,怕什么”杜韵诧异。
小哑巴瞳孔慢慢缩了一下,他摇了下头将手中茶水递了上去。
“乖”杜韵结果茶壶,将空茶壶递给他,顺便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只是她太矮,举着胳膊有些吃力,小哑巴嘴角一弯,微微将头低了下去。
“真是个好孩子,去通知先生吧,就说拾儿醒了,让他不必再自责了”
语罢朝小哑巴灿然一笑,收回手,转身进了屋。
太阳从东边山坳里缓缓升了起来,四野素白的新雪上泛起了点点银光。
小哑巴在门口的深雪里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朝顾怀安的院子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