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穿一件蓝色的长衫,非常非常蓝,式样非常非常简单。
这个人很瘦,脸色是一种海浪翻起时那种泡沫的颜色。又好像是初夏蓝天中飘过的那种浮云。
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颜色,谁也无法形容。
这个人的神态气质和风度也是无法形容的。那么飘逸灵动秀出,坐在那里却像是一座山。他坐在陪客的位于上。
另外一位陪客是一个独臂人,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可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中了状元的新科举人一样。
主客是一位老太太。我敢打赌,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老太太会在这种时候坐在这种地方和这么样三个人喝酒的。
她不但喝酒,而且喝得很多,甚至比一个争强好胜的小伙子还多。她喝酒就像喝开水一样。人家说,能吃是福气,这位老太太大概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一位老太太了。
别的老太太就算能活到她这样的年纪,也没有这么能吃能喝,就算这么样能吃能喝,也没有她这样的荣华富贵,也没有她这么样多子多孙,就算有这么多子多孙,也不会像她这样,所有的子孙都能出人头地。
就算有她这所有的一切,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位老太太,能像她一样,在江湖中有这么大的名气。
这位老太太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个孙儿孙女,再加上六十八个外孙和外孙女。她的子婿之中,有一个出身军伍,身经百战,已经是当今军功最盛的神威将军。
可是这位将军在她的子婿中却绝不是受人重视的一个。
在她的家族心目中,一个将军根本就不算是一口事。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这绝不是因为她有一个女儿嫁不出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位老太太的九个女儿都是天香国色,而且都有千万嫁妆,要求她们嫁的男人,从北京排队,一直可排到南京,她有一个女儿没有嫁出去。
只因为她有一个女儿已经削发为尼,已经继承了“峨嵋“的衣钵,已经是当代最有权力的七位掌门之一。这位老太太最小的一个孙女儿竟是金灵芝。
金灵芝当然是楚留香和胡铁花的好朋友,她是同时认得他们的。
这个宴会的主人是谁?一张非常特别的脸,非常瘦,轮廓非常突出,颧骨非常高,使得脸上看起来好像有两个洞一样——在颧骨阴影下深陷下去的那一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洞。
一张非常大的嘴,不笑的时候,好像很坚毅,而且很凶,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个菱角,甚至是个元宝。一双非常大的眼,眼睛清澈而锐利。
可是往往又会在一瞬间有一种非常仁慈而可爱的表情出现,就好像刚刚吹过将溶的冰河那种春风一样。一个非常大的骨架,手长,脚长,头大,肩宽,就好像一个上古人类的标本。
姬冉带着秦歌与红叶和尚来到了此地。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迟到了。”
那个脸上有两个洞的人听到这句话竟然笑了,而且是开心的哈哈大笑道:“酒肉和尚今日是要真的变成酒肉和尚了,迟到罚酒。”语落,一只白玉酒杯就向着姬冉飞来。
姬冉伸手结果酒杯,一饮而尽。那脸上有两个洞的人看着这一幕,惊奇道:“老臭虫,我没看错吧,小和尚真的把酒喝了。来来来小和尚,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和尚也不再推辞,坐在客座与宴席上的四人一起觥筹交错,畅饮起来。而身后的秦歌与红叶,却是看的一头雾水。
直到秦歌注意到那蓝杉男子的容貌时,内心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剑柄。此时一道声音传入秦歌耳中:“一切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宴会中场,一个叫苏苏的姑娘被带了过来。
一番冗长的对话过后,苏苏看着眼前的宴会,不禁心中惊叹连连:“中原一点红的凌厉和冷酷,无真大师的沉稳果敢,金老太太的经验和睿智,胡铁花的大智著愚,大肚包容再加上楚留香。”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如果用这种力量去对付一个人,谁能不败?”
“这就是你要救的人?”姬冉问楚留香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不如明日你与老酒鬼来一趟白马寺吧,我这里有事需要跟你俩商量,很重要的事?”姬冉对着楚留香问道。
楚留香与胡铁花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金老太太说:“去救你们想救的人,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吧。今夜这场闹剧也该落幕了。”
翌日清晨,白马寺齐云塔顶层。姬冉平时就居住在齐云塔的第十二层(齐云塔共计十三层),为了保证谈话不被偷听,所以间隔了整个十二层,三人在十三层会面。
“我说小和尚,你这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胡铁花大大咧咧的道。
“我这里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小事,明年八月十五我打算串联几位江湖绝顶高手,于华山展开一场论武。”
“目前已经同意的有武当愚茶真人、华山华真真、高亚男、薛家庄薛衣人、神水宫水母阴姬,我少林的主持方丈三藏禅师以及我。不过我猜测水母阴姬应该不会去了。”姬冉道。
楚留香听到这些人的名字,先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毕竟华真真与水母阴姬都跟他有风流债。而后又听说水母阴姬不会去了,不由问道:“你为何有此结论?”
姬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副冰玉手套,递给了楚留香。楚留香接过手套,仔细观察了一下不确定的道:“这是阴姬的那副?”
姬冉点点头道:“你当知晓,去年的除魔行动,为了保证行动的成功率,降低死亡率,我于行动前亲去神水宫与水母阴姬交换了一些天一神水并借用了这幅手套。
至于交换的筹码,就是老臭虫你的消息。昨夜水母阴姬却并未出现。”
楚留香闻言,先是呆了一呆,而后靠在椅背上,轻轻一叹。因为他清楚,水母阴姬如果可以,一定会来洛阳找他,不管小和尚给的消息是否真实,她都会来看看。
她没来,那一定是她没法来了。什么事可以让天下绝顶高手的她不能来呢?恐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胡铁花看气氛如此沉默,就开玩笑的道:“小和尚你竟然出卖了老臭虫,天下人都知道老臭虫死了,你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要拿来‘骗’人。”
“也许现今世上除了你,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毕竟他非但是我的好友,也算是我半个师傅。不过这次老臭虫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神水宫一行就算收取利息了。”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件事情。”
姬冉说道:“昨夜跟随我的那个持剑青年,想必你俩也见过了,只看样貌,就应该知道这孩子他爹是谁。”
随后姬冉把自己关于秦歌的猜测,以及秦歌被有心人利用等等这一年多来关于秦歌的事情都讲给了二人。
“怎么老臭虫,要我去杀了那江曼红夫妇吗?竟然如此算计我的侄儿。”胡铁花冷漠的说道。
“我倒觉得小和尚也许太过杞人忧天了,那所谓的组织,不妨真的弄出来试试,我亲自去找他们谈,如果真的事有不妥,到时候凭借咱们也可以让它灰飞烟灭。”
“而经历这些,确实对孩子的成长很有帮助。我相信他。老酒鬼,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家门的,江湖只能自己去闯,别人教不了。”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引导与帮助,毕竟我亏欠他们母子的。”楚留香坚定的道。
姬冉心想,这“流星阁”到底还是要建立的,就看楚留香到时候怎么做了。
“第三件事则是我少林秘传,详情听说……”于是姬冉以传音入迷的方式将黑狐王的事情讲给了而人,并希望到时候二人可以帮忙。
楚留香与胡铁花消化了很久,才确认了姬冉没有在讲鬼怪故事。
随后两人也表示全力支持除妖大计,胡铁花与楚留香都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楚留香表示如果秦歌主张的那个组织真的建立,并且赶上黑狐王破封而出,也可以考虑调用朝廷力量共同对抗。
同时二人也表示明年八月十五华山见。
谈论一天的三人,晚上的时候一起美美的吃了一顿。而后三人分别,同时他们也带走了秦歌,相约明年再见。
午夜,姬冉又一次来到了县府后院。
发现后院有很多破损的地方,经过白天修整,也不过勉强可以住人。
姬冉发现只有县令一人还住在县衙,他知道这县令昨日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应该让家人们都去了其他地方避难。
以县衙状况来看,昨夜县衙也确实受到了攻击。姬冉不再多留,也没叫醒县令。径直回了白马寺。
七日后,夜晚。
姬冉又来到县衙后院,经过几日打听。姬冉得知这县令名叫魏襄,河南登封人,当初考中进士,先为永宁知县,得万民好评。
魏襄出身清贫,喜读书,得当朝户部尚书看中,得被招为女婿,颇有贤名,出知洛阳,颇有怀古幽情,乃延其同乡陆继辂为总事,领阳湖、山阴一带文人十余人,修县志,通运河。
姬冉传音把还在处理公务的县令魏襄叫了出来,县衙后院凉亭内,两人对望而坐。魏襄欲言又止。
姬冉道:“不知县尊有何事要问?”
魏襄道:“恕在下冒昧,不知大师在哪座宝刹修行?法号为何?”
“贫僧舔为南少林主持,法号无真。”
魏襄闻言,脸上激动之色一闪,又赶忙安奈下来,继续追问道:“不知大师师尊,法号为何?可识得一位叫做无花的大师?”
“家师法号天峰,乃上任南少林主持。无花正是我大师兄,可惜已经圆寂多年了。”姬冉答道。
魏襄听后激动的站了起来,问道:“大师今年可是五十又一?”
姬冉叹了一声道:“贫僧今年确实五十又一。看来县尊果然是我想的那个人。”
此时魏襄哪里还有什么县尊威严,一个健步上去抱住了姬冉道:“三弟,这么多年,大兄可算找到你了!”不觉间泪水已经打湿了姬冉的僧袍。
魏襄放开姬冉,拉住他的手说:“走,跟我去拜见父母双亲,他们二人这些年也时长想念于你,得知你如今平安无事,定然会非常开心。”
姬冉轻轻使了个巧劲,躲开了魏襄的拉扯,而后道:“小僧此来,一是为确认心中所想,二是想跟县尊说一声,小僧已入空门,前尘皆空。”
“也请县尊莫要告知二老,权当今日未曾见过。县尊当知,有了希望再失望,比没有希望更让人绝望。”
“既然小僧享受了佛门四十六年的供奉,就当遵守佛门规矩,不论人亦或者天地,都讲究一个因果,欠了别人的就要还。”
“七日前我曾救过此间众人一命,此身因果就已还清,而佛门因果则需要我用一生去还。县尊应该明白此间道理。”
语毕,姬冉转身离去。消失于夜幕之中。
魏襄坐在凉亭内喃喃道:“如果真的还清,你今夜又何必前来,无非是放不下罢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欠了人家的总是要还。”
十日后姬冉带上红叶小和尚一起返回了南少林。
在这十日内,姬冉每夜都会偷偷来到县衙后院,找到了两位老人的房间。
用精纯的佛门先天真气,为两位老人梳理经脉,温养身体。而后又悄悄离开。
两位老人毕竟年迈,身体承受有限,十日已是极限,需要二老消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之后的几个月,姬冉就窝在南少林,每天除了早晚课以外,还会打打拳,练练剑,还有就是练习画画。
曾经定下的宏伟目标,琴棋书画。
从八岁起学了十年琴小有所成。
在学医的那些年,每天会跟张简斋老爷子手谈一局,闲暇时也会背各种棋谱,毕竟老爷子有个好友叫做刘棣怀,乃是南方棋圣。
可惜姬冉对于下棋的天赋,实在不如古琴,不能说是臭棋篓子,也说不上是高手,只能说是略懂略懂。
而定下的书的目标,从小睡前抄经,到了今日书法已经自成一体。
姬冉先是临摹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五年,而后临摹《兰亭集序》,可惜王羲之的真迹据说随着唐太宗陪葬了,时下流传下来写的最好的就是冯承素、褚遂良等人的临摹版。
而姬冉临摹的是冯承素版,据说冯承素版是最像的。
就这样又十年。随后姬冉开始临摹王献之的《玉版十三行》,毕竟《玉版十三行》是小楷,与人交流写信大多也是小楷。
如此又十年。直到近些年姬冉才开始学习篆字,临摹的却是大秦丞相李斯的《峄山刻石》毕竟“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都是出自李斯之手。
曾经秦歌看到姬冉的字,也是很赞叹,毕竟秦哥家学渊源,但是秦歌也曾问过姬冉为何不临摹柳公权的《玄秘塔碑》,柳公权的字可是如今公认的第一,尤其是那鹅头勾。
姬冉当初笑着说:“因为我的字最像欧阳询。”
实际上,姬冉前世还在华夏的时候,是学过书法的,所学的也正是上述的那些字帖。
不提琴棋书,单说画技,姬冉在四艺当中,绘画天赋是最差的。
记得前世的时候,连个火柴人都画不好。
今世指力雄浑,腕力沉稳,运笔准确,才勉强绘画入了门。
可惜,所画仍旧不堪入目。
今日姬冉考虑到以后要练习《图腾外景》法,想要观想的栩栩如生,姬冉觉得如果能画的栩栩如生,才能观想的栩栩如生。二者异出而同理。
之前拜托北少林寻找的白孔雀,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姬冉还是上次拜托万福万寿园的金老太君帮忙找找看,据说金老太君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姬冉也曾写信询问过三藏禅师,之前除夕时候,有感天峰大师大限将至,自身心境的变化与那种抓住什么又没抓到的感觉。
因为事涉天峰大师,姬冉不好询问,所以只好舍近求远,请教起三藏禅师。
三藏禅师不亏是当今天下第一僧,果然佛法修为高深。
在信中禅师写道:“观你所描述,当是初禅之境。禅者,示单。则习禅,实为自性不动,心念不起,于坐立卧行、生活点滴中明了自心自性本来光明清净,明极即如来也。”
《长阿含经》曰:色界众生有二十二种。
一者梵身天。
二者梵辅天。
三者梵众天。
四者大梵天。
五者……。
而初禅天乃为色界四禅天之一,修初禅定之人命终后所生之处,或指居于此天之众生。
以此天之众生已远离欲界之恶法,而生起喜、乐之感受,故此天又称为‘离生喜乐地’。
“对于此种感觉,你不妨多多体悟,回忆当初。从而以心悟初禅,若你可心入初禅,则佛法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