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没有眼光的,不是说他们眼光差,而是根本就没有,他们对于所有东西没有一个评判标准,看不出大部分东西的好坏,尤其看不出自己喜不喜欢,很难从他们口中听到对一个东西真情实感的赞美和排斥。”
“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他们比较含蓄,不轻易评价,以为他们在内心中有想法,只是不愿意在口头上表达出来。”
“但实际上不是的,有一些人失去了判断自己喜好的能力,这是自我被过度干涉的表现。”
“在他们建立自我或是过去的每一段时间里,他们的选择永远在被质疑和鄙夷,作出选择并收获成果的正反馈完全被批评和质疑的负反馈压住,这导致做选择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正反馈被逐步削弱,使他们无法感受到选择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并获得踏实的那种快乐,久而久之,喜欢便不存在了。”
“他们的喜好开始变得逐渐依赖于他人或是大众判断,可能会变成某个人说这东西好,他们就觉得自己喜欢,或是大部分人都说这东西好,他们就觉得这东西确实不错。”
“而如果他们得到了这个东西,通常会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觉得确实不错,而如果真的给他们造成了麻烦,他们也会首先怀疑自己。”
“找回自己的眼光是漫长的过程,心理医生需要引导病人不断做决定,将他们对于每一个决定细微的情绪发掘出来,充当外部的正反馈,帮他们建立自己的喜好。”
“那如果发掘错了呢?”戈登问。
“没有对错。”席勒回答道:“心理医生只需要你恢复健康,你喜欢粉色还是蓝色对心理医生或是对你自己都没有任何影响。”
“可能你本来应该更偏向于喜欢粉色,但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之下,你觉得自己更喜欢蓝色,但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于喜欢蓝色,这让你变得更健康了。”
“每次我听你说这些都觉得有些可怕。”戈登真情实感地说:“这似乎能轻易地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
“没有那么简单,但也确实做得到,所以心理医生有很严格的评估程序,还要定期去做心理治疗,但较为悲观的是,如果心理医生就是想干坏事,那这些评估也是拦不住他们的。”
“只能指望道德了?”
“是的,不过我说的这些的前提是,对方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心理医生,不够优秀的话,好和坏都没有意义,只是个骗钱的废物而已。”
“让我们说回正题,我大概理解了你说的油桶代表着什么,那么火焰呢?你说火焰代表新生,这是某种宗教寓意吗?”
“你的精神分析学水平可以说仅高于布鲁斯,戈登警长,这起连环杀人案当中没有任何宗教暗示。”
“好吧,谢谢你的赞美,接着说说吧。”
“同样是在油桶之中处刑,如果他选择用水,我会认为他的精神状况仍没有好转,仍然在表达自己窒息且痛苦的情绪,为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的,说起水总让人联想到窒息。”
“那么火也是一样,但不同的是,当一个人被烤死,他发生了质的变化,这是物理问题,应该也不用我多做解释。”
“他将人困进油桶的这个举动就说明了他是在拿受害者隐喻自己,以此推断他在说自己发生了质的改变,而再联系我说的治疗手段,就说明他是要表达通过治疗,他发生了质的改变,获得了新生。”
“好吧,我有些明白了。”戈登点了点头说:“通过油桶来判断精神状态,再通过精神状态来推断死亡方式所代表的寓意。”
“是的,这就是精神分析法,我们是从精神状态入手,从现场的细节中感受到对方作案时的精神状态,然后再由此推断出各类寓意。”
“那行为分析法呢?”
“是完全相反的,他们会先注意死亡方式,比如,这个油桶里的人是被烤死的,由此猜测,凶手是为了泄愤吗?是为了隐喻自己的过去?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某种思想?”
“再通过案件当中的更多细节逐一排除,最后得到正确答案。”
“他们不会注意油桶?”
“可能会,但他们更关心这个油桶来自于哪里,能不能通过油桶曾存在的地点找到犯人的行动轨迹,有关于为什么要选择油桶,他们也只会考虑金属的导热性致犯人死亡所需要的时间和警察能找到尸体的时间之间有没有预留出撤离的时间之类的。”
“我懂了。”戈登感觉自己是真的明白了,他说:“果然还是行为分析更靠谱一点。”
席勒也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说:“只是更能被普通人理解。”
“是的,我搞不懂什么精神空旷或是挤压,但是我知道,如果能找到这油桶存在的痕迹,那说不定真能推断出凶手的行动轨迹。”
“好吧,再来讲讲第三起案子。”席勒拿起一旁的照片,刚想开口说话,门就被敲响了。
杀手鳄走过去开门,门外是布鲁斯,杀手鳄立刻咧开大嘴说:“你终于来了,你是不知道哥谭今年夏天有多热,你再早来几天,估计已经融化在柏油马路上。”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特意晚回来几天的,还好最近不怎么热,给,你的小鱼干。”布鲁斯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了杀手鳄。
杀手鳄高兴地接了过来,对他眨了眨眼说:“进来吧,你的好教授又在研究什么凶杀案了,你最好别惹他,小心他把你扔进油桶里。”
说完,杀手鳄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吃他的小鱼干了,布鲁斯先把脑袋伸了进来,席勒一转头就看到了他呲出来的八颗牙齿,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疼。
“你杵在门外干什么?”席勒说:“别妨碍人家护士干活,进来。”
布鲁斯进来之后,把东西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席勒抬头看了一眼,但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照片上。
布鲁斯自己拖椅子坐到了桌子的对面,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发现不是自己的论文,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席勒才又抬眼看他,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说:“看起来你最近没什么时间写论文。”
布鲁斯准备好的一连串的说辞全都被噎回了肚子里,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说:“确实没时间,在忙乱的情况下,写论文也写不出什么……”
“你在不忙乱的情况下也没写出来什么,你带了什么?”
“哦。”布鲁斯伸胳膊,把窗台上的东西拿过来之后拆开说:“韦恩集团新研发的保温瓶,夹层里面有致密冰,无论是装热水还是装冷水,保温效果都非常好,不敞开盖子的情况下,温度可以维持两个月左右。”
席勒接过来看了看,但也没看出和其他保温瓶有什么不同,他站起来去旁边,往里面倒了点热水。
布鲁斯抬头看着上方的紫外线灯,然后就看到一杯水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上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先确认一下,教授,你现在没有毒牙吧?”
席勒微微翻了个白眼说:“我要是想给你投毒,你还能活到现在?”
布鲁斯讪讪地笑了笑,拿起热水吸溜了一口,席勒坐下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喝水一边说:“瘦了不少,你放弃增肌计划了吗?”
“没什么时间干那个,当然我觉得瘦点也挺好,能显著区别于其他蝙蝠侠。”
“我要和戈登警长说说第三起案子了,他给你看过照片了吗?”
布鲁斯摇了摇头,从自己的包里面掏出了笔记本电脑,然后说:“我有另外的任务,我要把案发现场留下的密码破译出来。”
“那你去那边那张桌子,别动我的照片。”
布鲁斯只好抱着电脑去了旁边的桌子,杀手鳄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研究那一串字母。
席勒重新连回了线,对戈登说:“抱歉,布鲁斯来了,他应该正在破译案发现场的密码。”
“不急,还是说说你对第三起案子的看法吧。”
“他在与过去告别。”
“谁?”
“凶手,凶手在与他的过去告别。”
“告别的方式就是把人穿在一根木头柱子上?”
“有三个方面的含义,你想先听哪一个方面?”
“哪个都行,你自然有你的顺序。”
“这就是我尊敬你的理由,戈登警长,你善解人意的不像个哥谭人。”
“不,教授,你只是被那群学生荼毒太久了。”
“谢谢,其中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旁边呢。”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讨论太久,而是开始说起了第三起案子,席勒用手指把照片挪到了自己的身前,看着上面说道。
“这一定会是最后一起案子,因为这个凶手采取了首尾呼应的结构,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一个方面。”
“第一起案子是分开的,散落的,无规律的,不固定的,第三起案子是聚合的,集中的,个体的,被牢牢钉住的,这是一种对照的手法。”
“但同时,这又都是一种孩童的游戏,把积木打乱和把昆虫钉住,看似是孩童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手段,但实际上却反映了人类天生打破规则的欲望,破坏秩序,毁灭生命,都代表对方认为孩童是天生混乱无序的,这是两起案子一脉相承的主题。”
“既相同又不同,自然就能达到完美的呼应。”
“除去结构,第二方面则是反映了凶手自身的精神状态的改变,从撕裂的到完整的,从混乱归于统一,从过度暴露的平摊,到集中且自信的竖直,这是完整的成长过程。”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治愈了?”
“事实上他确实被治愈了,从最后一起案子能够看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相当健康,已经从一个精神病人成长为了一个反社会分子。”
“这算什么成长?”
“从心理学角度上讲,确实是成长了。”
“好吧,还有一个方面呢?”
“就是我之前说的,他要与过去做一个告别,最后一起案子的尸体是一个图腾。”
“图腾?”
“对,原始社会时期人类用于进行祭祀和标记位置的东西,他想要纪念自己的成长,所以才把人竖着穿到了木桩上,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图腾。”
“如果要我总结这起连环杀人案,那么我会认为这是私人性质的,他并不想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而只是向世界诉说自己,甚至也并不想让任何人看懂,只是自己做个纪念而已。”
“你觉得他做的怎么样?教授?”
“就像我之前说的,选择就只是选择,没有成功和失败,他已经深切地领悟了这点,所以并没有想做到多好,只是想完成而已。”
“他按照自己的步调准备并动手,无论结果如何,能够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全新的自我,他已经痊愈了。”
“但他没有想到你能看懂。”
“或许是的,但他更不会想到我会为他高兴,不论如何,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精神病人。”
“但多了一个反社会分子。”
“不,警长,他不会再杀人了,这将会是他的最后一个作品,他会去做一些自己更愿意做的事。”
“那是什么?”
正说到这里,席勒又听见有人敲门,这次他离门口更近,于是走上前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爱德华·尼格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