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十二点半，一点。
苏晓晓记不清到底看了多少次时间，许斯文终于姗姗来迟。
他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开口第一句居然是：“久等了，没想到这个会议会开这么久。”
苏晓晓偏过头去，带着三分困惑三分惊讶还有四分暗暗的欣慰扫视他全身。“我没听错吧，你刚才是在跟我解释吗？”
虽然她也跟他说过做人要讲礼貌这种事，可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这辈子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软话。她还以为他的话永远会跟他的表情一样冷。
苏晓晓伸出右手，试图捏一捏他的脸，以确认身份。
不过最终还是投降在他成年人的冷酷之下。
孩子大了，不好捏了。
许斯文的坐姿十分板正，他正视前方，嘴角不甚自然地说：“走吧。”
苏晓晓把手收回来，扶在方向盘上，继续打量他紧绷的脸部肌肉：“你好像有点紧张，第一次坐副驾驶？”
“没有。”
嘴硬。
苏晓晓扬了扬眉毛，没戳穿他。“把安全带系上，冷不冷，你习惯空调开多少度？”
许斯文的声音更不自然了，他看着窗外：“现在就很好。”
很好？
开个空调而已，有什么“很好”的。
苏晓晓有些摸不着头脑，发动车子，朝商场开过去。
“你逛街怎么不找付秘书？”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我要给陆清池买东西，当然得找个男人帮忙参考。”
“除了他，你就认识我一个男人？”
“差不多吧，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朋友。”
气氛骤然冷下来，苏晓晓抽空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在生闷气。
把他当朋友还生气？
讲不讲道理的。
不过她还是要试图挽回一点母子亲情：“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吧，想吃什么？你要是一直不说话，我就直接带你去吃汉堡了啊。”
薯条汉堡可乐，小朋友最爱的快乐套餐。
不过许斯文已经这么大了，肯定早就不吃这套。可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个长这么高的儿子，只能随便放瞎猫出来捉死耗子。
没想到，他的回答居然是：“可以。”
“可以？吃汉堡？？”
“嗯。”
苏晓晓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感觉今天的许斯文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样。从前她只知道恋爱能让一个人变得柔软，难道假装谈恋爱也有同样的功效？
总不能是，晏雨真的坏心办好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毕竟，假象总有被戳穿的那天，到时候许斯文可怎么办。
真不知道自己上上辈子干过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才会操心操成这样。
汉堡店里，正是中午的用餐高峰期，虽然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点餐仍然需要排队。苏晓晓站在队尾，把自己的包递给许斯文：“你去找个桌子坐下，想吃什么发微信告诉我。”
许斯文也不跟她争，默默拿上东西，转身上了店内二楼。不一会儿微信过来，不仅点名要吃汉堡，还要大份薯条和大杯可乐。
苏晓晓看着消息沉默了半天，终于看开。
总裁也有吃垃圾食品的权力，别说汉堡了，就算他今天想吃辣条，她也会面不改色帮他买单。
取餐，上楼，苏晓晓把餐盘横在两个人中间：“本来还想请你吃顿好的，现在倒是省钱了。”
许斯文打开纸盒取汉堡的动作像是对待一份价值两个亿的合同——虽然苏晓晓强烈怀疑他对待合同并不会这么煞有介事——他咬了一口，高兴便爬上眉梢和浓密的眉毛作伴去了。
她没忍住轻笑出声，好家伙，谁能相信堂堂一个总裁有这种爱好。
许斯文却没理她，慢条斯理吃完，用消毒纸巾又擦一遍手，稳稳地坐在位子上，手里转着可乐。
苏晓晓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开玩笑说：“你闻闻你身上是不是汉堡味，一会儿去买东西搞不好被店员轰出来。”
他抬眼：“不会。”
“你这么肯定？”
“嗯，这家商场有我的股份。”
苏晓晓：……
她的本意真不是叫他凡尔赛。
她往后看了看，幸亏他们坐在角落里，周围没什么人，不然她都担心他登上什么八卦网站的热帖，标题就叫：快餐店里遇见幻想症患者，年纪轻轻大帅比一个，太可惜了脑子是坏的。
“你想送清池哥什么？”
苏晓晓眯着眼睛看他：“就买香水吧，怎么样？”
许斯文却不赞成：“清池哥从来不用香水。”
苏晓晓说：“是吗？”内心却想，他用不用不是问题，你用就可以了。
“用不用是他的事，我只是个送礼物的。”
她叫店员把所有的男士香水和中性香水都拿出来试，特意问了哪些留香比较持久。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许斯文顺着她的手，凑近试香纸闻了闻：“太浓。”
“浓吗？我怎么觉得跟你用的差不多。”
“你要让一个从来不用香水的人开始用香水，当然要选味道特别淡的。”
很有道理，而且充满了人情味，她都快不认识他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大哥的地位就是不一样。
许斯文把新的试香纸送到面前，叫她闻。
苏晓晓看看他的脸，有些词穷，只说：“好冬天哦。”就像许斯文乍见之时给人的感觉，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恰似一座雪山，表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可接触时间长了，才发现白雪深处有涓涓清泉。
虽然她暂时还不知道这清泉从何而来，是什么温度，伸出手去会不会烫到人，但她可以肯定，他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那样。
毕竟，他可是喜欢吃汉堡喝可乐的人。
怎么会有什么坏心眼！
她决定了：“就买这个，我送给你。”
他的眼神暗了暗：“送给我？”
“对啊，我觉得很适合你。”
她叫店员打包，随口问道：“这款留香有多久？”
店员说：“大约一到两个小时。”
苏晓晓：……
这跟五步散有多大区别。
不过，这趟虽然没达到她用香水做不会说话的小间谍的目的，但是给好大儿买到了适合他的东西，苏晓晓依然是高兴的。
至于他跟晏雨那边，她还可以换别的方法。
许斯文自觉拿上属于自己的礼物，一路跟着她向前，直到苏晓晓站在一家厨具店前自言自语，才反应过来。
“你送我这个，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她笑：“你傻不傻，听听自己问的什么问题。”
许斯文也笑起来，眼睛有好看的弧度：“谢谢。”
从小到大，他收到过很多礼物。这瓶香水既不是最贵重的，也不是最适合他的，但他拿在手里，却觉得意义重大。
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常年被冰雪覆盖，但是现在，却有未曾预料到的热流经过。
他不知道是什么，或是为什么。只能凭借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直觉感受到，对他来说，苏晓晓是很重要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向来也没什么朋友吧。
“对了，那你现在要给清池哥买什么？”
苏晓晓抬手，看似征求他的意见，实则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他？”
斗大的“厨具旗舰店”字样撞进眼里，许斯文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地说：“我想，他家里并不缺这些东西。”
苏晓晓不以为然：“他能缺什么，按照你的逻辑，我什么都不用送了。”
她本来只是找个借口把许斯文约出来，可真逛到这家店门口，她忽然想起上次陆清池做一碗炒饭的身姿，很有送他点什么的冲动。
苏晓晓饶有兴致地进门，许斯文只好跟着进去，店员迎上来，问道：“两位想看点什么？是结婚用吗？还是新家装修？”
“送人，你们店里什么东西好用？”
很多时候，送人就意味着预算充足。
更别提这两位的穿着，一看就是随便签个账单就能把半个店买下来的主。
店员铆足了精神，从炒锅炖锅高压锅到刀具碗筷全都介绍了一遍，苏晓晓边听边点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店员眼前一亮：“您都要了？”
“对，帮我发快递。”
于是第二天上午，董助理就接到了一个巨大的快递，收件人清清楚楚写着陆清池的名字。
他艰难地抱进办公室，按照惯例询问：“陆总，帮您拆开吗？”
陆清池头也没抬：“嗯。”
刀刃划开纸箱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待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内包装拆开后，董助理当场愣住。
他重新找到快递面单，上面确实写着苏晓晓没错。
怎么会是一堆厨具？
是他拆开快递的姿势不对吗？
快递公司弄混了吧。
董助理拿出手机，试图找到快递员的电话问清楚。
陆清池发觉了这边的不寻常，他问：“谁寄来的？什么东西？”
董助理让开身子，好让他的视线能直达纸箱。
“寄件人是，苏小姐。”
“老板，你电话响了。”
“帮我拿上来。”苏晓晓在二楼喊道。
她对着屏幕上的名字露出笑容，同时按下接听：“快递收到了？”
陆清池手中拿着从箱子找到的发货清单：“收到了。”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他故意顿了顿，才道：“暂时没有。”
苏晓晓趴在二楼的栏杆往下望，不知不觉把脚向后翘起来：“那我有。”
“是什么？”
“我能去你家蹭吃蹭喝吗？自带锅碗瓢盆的那种。”
陆清池的嘴角终于彻底弯起来：“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