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呢喃，从睡梦中苏醒，此一觉实为舒适，伤痛全无，祛除疲劳。
周围黑暗，似一狭小窄洞…青衣自认为已经被擒，上蹿下跳，前爪不断挖刨，满身是泥。
“你醒了？”声音敦厚，低闷深沉。
“洞霄宫为何擒我！我本山下小狐，未做恶事，有何罪过！”
“我不是洞霄宫门人，你说的那人已经走了…”
“你又是谁？”青衣停下动作，躬身前扑，保持防守之姿。
“不用担心，我无恶意…”
落叶掀开，露水晶莹，阳光如柱，是个好天。
阳光格外刺眼，是近日来最好的艳阳，刺得她无法睁眼，迎着阳光一跃，便是跳出树坑。
“先不忙走，那道人估计还会回来，还是先在我这避避。”
青衣后腿刚动，便是被唤住。
“你又是何人？为何救我？”
“小小青狐，倒是如此警惕，我为救你可是用尽手段、修为，不求领情，但求说说话即可，我已几百年年未曾说话了。”
非青衣不知感恩，只是之前境遇，实在可怕，百年青狐，原以为可纵横凡间，哪知第一次便陷入杀身之局，此刻已有些吓破胆。
“小狐谢前辈救命之恩，但前辈一直不肯露面，小狐不知前辈深浅，也是不敢久待…”
“这倒也是…”
此言还要继续，却忽然声变，落叶翻腾，树洞重新打开。
“快快进来，那道人重新归来，身旁还有更厉害的高人！”
青衣尚在犹豫，忽闻头顶剑破虚空之声，便知不妙，应是多柄飞剑临空穿梭，她赶紧一猫身，重新回到洞中。
“掌门师祖，那只青狐便是在此处不见…”
说话之人正是洞霄宫九代弟子孔成化，他再无半点吊儿郎当之态，此时甚是端庄严肃，却与这身装束不搭。
“成化，你确信那只青狐知李暮雪之名？”
“是的，师祖…”
“嗯…待我看看。”
此人修为甚高，一双凡眼已炼成金光，四周一扫，皱起了眉头。
“倒无异常，恐你口中那位高人修为在我之上…”
“师祖…难道咱们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然不，先派十代弟子搜索密林，吾等待在杭州郡，静观其变…”
“是！”
两人乘剑而去。
“他们已走，但并未走远，咱们倒可以先说说话…”
“感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
“呵呵，不用多言，你且先待这洞中。”
点点萤火从青衣脚下升腾，满满将黑暗驱散。
“这样便好多了…”
低沉之音再次响起，听起来路，就在青衣身边。
“小青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看看你的左边。”
左边之物并无奇特，只是一根扎入土中的巨型树根而已。
待萤火聚集，树根纹路显现，其上印刻两眼一口，像是人脸。
“前辈，您是？”
“这树便是我，我便是这树。”
植物成精，青狐见识较少，不曾见过。
“我本是菡芝仙，前生为一灵芝，居东海金鳌岛，因贪念凡尘，动了凡心，携三宵娘娘共摆黄河阵阻周王大军，阵破后假死脱身重回东海，怎知后世掀起蓬莱之战，我不幸卷入战端。”
古树哭诉，声嘶力竭。
“通天？周王？蓬莱之战？未曾听过…”
“是了，如今谁还知通天？莫说你这小青狐，怕不是那人王，也早已不知当年之战。”
“前辈还请节哀，当时尚未丢掉性命，已是万幸。”
青衣劝诫，她知此树心中愤恨，这才找上自己这位倾听之人。
“尚未丢掉性命？小青狐，你错了，当时之战几乎无一仙生还，即使是师尊，也是压入轮回，不知此生在何处，更何况是我…”
“那…”
她心中有疑，若是当日已死，如今说话之人为哪般？
“不用疑惑，这具身体非我本体…那日之战，我趁机撕下自身一丝，卷入海风，随之飘摇，这才落在此地，寄生古树，已经独活约千年。”
“前辈已重获新生，为何还如此哀愁？”
“哎，可怜我那一班同门和我前生修为。”
青衣将身体卷了卷，盘在洞内舒服些。
“前辈，小狐今日才化形，还在牙牙学语，不懂说话，也不知怎么宽慰，对于前辈同门，只希望前辈节哀。只是那修为…再经些年月，重新修炼便是。”
“再也不行啦…”
树根蠕动，托举青狐而上，重见天日。
“那两位道人已入杭州郡，暂感应不到我们…”
树根埋土，整根树干化成人脸，却只有眼睛、鼻子、嘴巴。
“你看我这化形，如今我也够化形修为，可只能成这样，你可知为何？”
青衣摇了摇头，重新幻化人形，独爱青色连衣，如青莲亭亭玉立。
“其因有二，一是我本寄生，根基较浅，需达到更高的修为才能化形：二是因为…因为万妖卷！”
“何为万妖卷？”
“此卷经师尊锤炼，师姐龟灵圣母绘成，纳天下妖物，而我…听信龟灵之言，观卷入内，被夺万年修为，仅留千年造化，否则也不会在蓬莱之战中仅残存一丝脱逃！”
青衣一惊，顿感不妙——龟灵圣母之名仍有流传！据闻已归入佛教，为燃灯座驾。
其神色一变，后退几步——此老树之言涉及多宗隐秘，自己只为区区小妖，听之恐非善事！
“前辈所说，乃仙家隐秘，非我等小妖可知，还是不听为妙，恳请前辈别再说了。”
“小小青狐，怎生得如此小胆。”
古树嘲讽一笑，震得落叶纷纷。
“小青狐，若我说有场造化予以你，你敢接否？”
听闻此言，青衣再不停留，重为本体，四爪并用，往外逃窜。
“哈哈哈哈…”
逃跑之路树根翻飞，潮湿的泥土层层掀起，阻碍青衣奔袭之路，身后架起数根藤蔓，如细蛇游动，不消片刻便已追上其后。
藤蔓一卷，拉住青衣，一路拖拽，重新回到起点。
“前辈做哪般！小妖修为尚浅，无非受前辈造化，请前辈饶我一命！”
青衣顿感绝望——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如此着急作甚，你切莫惊慌，此等造化非需你命，只需你走上一趟…”
她自知难以逃脱，索性听其说完。
“小狐不跑了，前辈还是收了藤蔓吧，前辈请说，若是小狐能够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是嘛，此造化多少人觊觎，可唯独你与我有缘。”
“刚说到哪了？哦…万妖卷。因我万年修为纳入万妖卷，便在其上留名，若是你能取得此卷，我那万年修为赠你，只需你做一件事…讲我之名划去。”
青衣一怔，何为万妖卷她都并未可知，怎有那等本事划去上面名讳，怕不是这老树异想天开，病急乱投医！
“前辈，我仅百年修为，刚能化形，哪有那般本事？”
“无需你亲自动手，你只需寻到那万妖卷，借我之力，便可划去我名，至于万年修为…万妖卷并非只能纳妖造化，囚妖之魂魄，若你可为其主，刻名其上，即可动用卷中妖力…据我所知，卷内何止万年修为！”
“前辈，小妖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说便是…”
“既然前辈已是重生，何苦再纠结前世？”
“小狐狸，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哈哈哈哈…”
“小狐不敢。”
青衣作揖，并未冒犯的意思。
“你修为不够，不明白也是正常。人乃万灵之长，化形之途便是为了以人身修行，这才能突破桎梏，登临仙境。可若是在万妖卷中存名便再难化形。”
古树一顿，恐青衣心生顾虑。
“当然，若是万妖卷之主，倒没有此番问题。”
“可龟灵圣母的本事，不是小狐可以撼动，如何可从其手中夺卷？”
“原来你在害怕这个？哈哈哈哈，断不需要，龟灵虽是绘卷人，可在蓬莱一战中被接引坐下白莲童子壶中血蚊吸干血肉而死，早不在凡间，只留下一座坟塚而已。”
青衣松了口气，接着问道。
“那万妖卷现在何处？”
古树轻摆，树枝指向正是东方。
“蓬莱…”
渤海之东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蓬莱之上，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吃了可长生不老，乃仙之居所，
“前辈，蓬莱为仙家居住之地，我等小妖怎能去得？”
“是啊，仙家居住之地，曾几何时，我与朋友还曾共聚蓬莱饮酒，但那是从前，现在的蓬莱，只是一座墓园而已。”
古树之声含着悲凉，其枝叶下垂，宛若默哀。
“青狐，你此去仅有一个目的，寻到那龟灵圣母之墓，万妖卷便在其中，此一行不会有过多凶险，我赐你一粒树种，其上有我残存的千年修为，可保你安然到达，我也可将你送至东胜神洲傲来国，省去你诸多脚力。如何，你可愿去？”
青衣暗恨，此行她可不愿，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喝…也怪我糊涂，你断不会愿意。不过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只好委屈你了。”
枝条轻点，青衣额头镶入一粒绿子。
“此为我树种，可保你一路畅通，但断不可有逃跑之想，不然它将立即生根发芽，毁你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