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予书生二者任何解释,陆天华身形一跃,便自崖边跳下。
气旋从其脚后上掀,将周身青衫刮出阵阵嚯响…
陆道人泰然自若,手负身后,根根青丝倒挂天灵之上,飞剑未出,功法为诀,身形宛若怒江沉石,笔直坠进崖间。
“这…”
书生眼睛看直,不敢置信,小心将脑袋凑出山沿,寻道人身影。
“咦,人呢?”
崖下哪还有陆天华这厮,只有漫漫云烟和偶尔伸出的松柏迎客。
“夏天小兄弟,咱们是跳还是不跳?”
“跳…”
书生心坚,夏天刚出一字,其便决心立定,不跃不跑,脚尖一顶,脚后一翻,头冲下而去。
“跳…跳你个死人头!”
“……”
原来刚刚“跳”字刚出,便有一痰堵在夏天嗓眼…夏天本意——“跳个鬼,那个陆老道自有飞剑护身,咱们有什么!只要待着不下,他自会寻我们来!”
可…头不能动,痰始终咽之不下,也就一“跳”字待的时间最长,哪知书生如此急躁,带着夏天便是自寻死路。
阵阵狂风拍打二人双颊,脸上两侧已被风力压出坑洞。尤其夏天…全身似破偶烂木,被风带着,在崖下深空之中左右乱摆…
受惯力一冲,浓痰顺下夏天咽喉,顿觉喉中舒服,赶紧骂道…
“酸书生,你可别乱动!”
下坠之势的书生勉强睁眼,嘴巴吹得斜向一边,说话也不清不楚…
“你…呜呜…你有办法?”
夏天有书生后背挡去大量风力,话说的倒还自然——“我没办法,不过…这个姿势下去,至少你还能垫着我…”
“……”
借地心之重,两人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却非无限,临界之后再难上升,但二者下坠时辰…
“咱们下坠了多久?”
“大概已经有了一个时辰。”
“……”
整整一个时辰,夏天和书生已经习惯——从起初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神态自若,不再被狂风所扰,说话也是清楚自然,吐字清晰。
“一个时辰!这山有这么高!?”
之前登山阶,虽是一直往上,可也只感觉攀了也就千丈而已,算上路途蜿蜒曲折,可能还未有千丈之高!此间所用时间,折合下来,已经落了百万丈不止…
“到底还有多久落地,实在无聊至极!”
夏天在身后咋呼,反倒更加希望能早些落地——相比一直困于半空,他反倒更愿一下摔死算了!
速度之快,万丈山崖在眼前一瞬而过…
“嗯?酸书生,你发现没有,刚刚过去的那片地衣是不是之前就见过?”
“……”
书生不理,只当夏天受不了下落枯燥,生出妄症。
“你听没听见!?”
未得回应,夏天着急…
“听我倒是听见,可咱们速度如此之快,你还能见崖壁地衣?”
“我还真就能看见…”
夏天脖子始终歪看悬崖一边,眼睛几乎未动一分一毫,均与崖壁成线,自然看得清楚。
“看,又是那片地衣!”
书生勉强回首,可惜稍纵即逝,什么也没看到…
“酸书生,你说…咱们会不会一直在兜圈子?”
同片地衣,往复几次,夏天不禁生出此番猜测…
书生难以答复——夏天所见之景,他可看不到,怎得好做判断。
“你们两个家伙,还想在里头玩多久!?”
忽而暴怒声响,从周遭虚空而来…这道人言,正是那陆天华!
“玩?哪个在玩!?”
夏天咬牙切齿,高声怒道。
“你个陆老儿,把我们丢下,自己滚哪去了!?你要觉得这样好玩,自己来玩!”
“哈哈哈哈,刚刚唤尔等跟在我身后,偏是不听…”
“废的什么话,赶紧拉我们出去!”
“……”
身外之音,沉默半晌,俄然再起。
“小家伙,既然你如此说话,那你们便再待半刻,好好享受一番。”
“……”
吕书生心中流泪——听夏天这般说话,他已然猜出会遭此劫。
“小兄弟,咱们以后能否跟这陆道人好好说话,毕竟…毕竟是在人家地盘。”
“哼,就不!”
非是夏天秉性如此,实在一路气之不过——若非陆天华这厮一拖再拖,自己也不至于成这幅模样!好在…一家老小未出事端。
实则,夏天也懂,此番怪不得陆天华…毕竟,此非其本分所在…
夏天所气,气在自己,气在实力不济…可就是小孩心性,非要与陆道人斗嘴一番。
陆道人倒真是能耐住性子,真就让夏天二人在这玄妙之地,又坠了半个时辰。
时辰已过,一席长袖突兀现于书生面前。
“抓住…”
书生不作他想,赶紧腾出双手,牢牢抓紧长袖布衫,忽觉一股大力拉扯…
“呼…”
二人身形一凝,被长袖一带,闯入霞光阵阵之处…
再被陆道人一提,似由水底窜出水面,“扑通”一声,摔在一片芳草萋萋之处。
刚才突然,夏天被甩脱手,“滴溜”翻滚,见之前所跳之崖,就在头顶不足百丈之处…
“哈哈哈,玩得可开心?若是开心了,那咱们接着走…”
书生吐出嘴里青草,也注意到头顶半崖,不禁感叹仙家之术,捞起夏天,重背在后…
“呸,你个老变态!”
夏天全身狼狈,身上都是芳草枯叶,头顶“鸡窝”,嘴里青土。
“情愿在外等如此长时辰,也不愿拉我们出来…”
“哈哈哈哈,我等的时辰可不长,约摸也就一刻钟而已…”
两人心中怪异,书生更是狐疑般盯着陆天华。
“怎么,不信?你们看看这天…”
书生仰头一瞧,真就如日中天!太阳位置,与坠崖之时所见,并未差上几分!
“不用奇怪,刚刚所过悬崖,乃是洞霄宫护山大阵。若是手中无信物,踏入阵中,即使千万年,皆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阵外,或许仅过半载而已…”
“洞霄宫不愧为仙门…”
书生由衷而叹…
“呸!装神弄鬼。”
夏天不屑,那唯一能动的眼珠反倒多看这断崖几眼。
“我道是谁进阵,原来是天华啊…”
“剑阁陆天华,拜见师叔祖。”
来者之人,拄拐而至,九旬模样,老态龙钟,满头残发未留几根,难以束髻,双手褶皱好无血,枯得只剩一骨在外,走路苟苟嗖嗖,似清风便可刮倒…
“天华小子,多少年没回了?未曾想,这次居然也把你唤了回来…”
“哎,师叔祖,几百年了吧…不知宫中那事,现在如何?”
陆道人态度极为恭敬,未等此老道行至面前,便是急赶两步,上前搀扶…
“还能如何?”
说话之间,主峰之上,又有一霞光而至,荡开高峰屏障。
“你看,各派均是来人,皆是趁风而至,若是换了我百年前的脾气,早就给他打了下来。咳…咳…现在,老了,老了…”
“可不老吗!连这活过五百年的陆老道都要称呼师叔祖,这活得年头…”
局外两人,悄**跟在身后,就连聒噪夏天,亦是不敢开口——“鬼知道这老头实力达到何步…”
“您老尚在年轻,再过些年头,没准更进一步,到时候…”
“还是你这娃娃嘴甜,咳…”
老道不断咳嗽,但话语不停…
“还是你这娃娃懂事,居然一直坚持走道阶,其他那些家伙,以为我老了,偷偷驾云登峰,哼!前几天,我就打断了天玄宫一小子的双腿!”
“哈哈哈哈,师叔祖教训得好。”
一路而过,沿途鸟语花香,仙草花开,树立苍穹,看着都有些年头…
“不过,你这小子倒是会给我这老头子添麻烦,每次都非得从月坤宫过,怎么就不往其他几处?”
“这不是想您老人家嘛…”
陆道人难得嬉皮笑脸,从怀中乾坤袋中取出一红嘴黄壶。
“师叔祖,我知道你喜凡尘清酒…这可是我游历东胜神洲之时寻来的猴儿酒,您尝尝…”
“猴儿酒?呵呵呵,我之前也听人说过,来…来…来,赶紧倒上…”
老道右手一番,便现一樽碧青绿瓷,足有喝粥碗大…
摘下壶嘴,陆道人小心斟出,却不敢倒多,仅倒一碗底。
“师叔祖,你这把年纪,还是少喝些…”
“再倒点,再倒点。”
说到喝酒,这老道仿佛突然精神许多,腰也不弯。
“这酒劲大,少喝些…”
道人不允,忙将壶嘴塞上。
“反正这酒都是给您备着,慢慢品才是。”
老道明显有些不高兴,嘴一撅,还是听其言,仰头便见瓷杯清酒灌入腹中…
“好酒!好酒!”
老道欣喜,从陆天华手中夺过酒壶,就要自己再斟些,可一想到此等好酒如此稀少,自己倒是小心翼翼倒出一小点,慢慢抿进嘴里,还不停砸吧,回味其味…
“师叔祖可还喜欢?”
“呵呵,当然!”
老道手中一晃,便将酒壶纳入自己袋中…
“天华小子,酒虽好,可要想登峰,规矩可不能乱…”
“那是自然…请师叔祖检炼…”
陆天华作揖在前。
“不忙,这两个凡人蝼蚁是?”
叙旧完毕,老道终于看到夏天与书生…
“不瞒师叔祖,这书生后面背着的,是我剑阁初步定下的弟子,至于这位书生…因为特殊原因,小子也想带上山试试…”
“哦?”
老道眼中金光一闪,将夏天二人底细看了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