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已逃,阁中冷清,三人面面相觑,未有动作。
“你们倒是鼓个掌什么的呀,实在不济,丢下个千八百两也行…”
无人理会,倒是老妪强撑起身,取出鼎玉龟符,托举没入虚寂,于阁内方寸聚一薄绿屏障。
她这才放心,看向夏天。
“小娃娃,剑还我…”
其本不愿——此软剑与坠月极适,行法妙觉,想要吞没,可老妪目中寒光,带着威胁,夏天悻悻,老实将剑归还。
接剑而去,老妪并无感念,倒是剑尖一转,直指夏天面门。
“你是什么妖精,到底有何企图!?”
“额…”
这老妪翻脸倒比书来得快!
“好个老不羞,我刚刚救了尔等,没得感激涕零倒还罢了,现却恩将仇报,比猪叔叔还不要脸!”
“嬷嬷…”
白衣男子欲劝老妪,却毫无效果。
“哼,之前路摊测字算卦,我便见你一身妖气,但老身有命在身,你也未曾作恶,认为只是一方小妖,生来无事,溜入城中捉弄世人。今夜你又到访,还是如此恰到好处,想不让人生疑都难!说,你是什么妖精,哪路眼线!?”
其提剑再进,身上重燃银光,若尊上仙道体。
“什么妖精?花婆婆他们都说,小子不是妖精,小子是人精,有时还是鬼精,尤其那毒爷爷,每次唤我‘鬼精’,都是咬牙切齿~”
“哼,伶牙俐齿!”
老妪驱身上前,银光乍眼。
“嬷嬷!”
白衣男子倒是义气,不顾规劝,硬生挡在夏天身前。
“让他走吧,何必和孩童置气?”
刚刚自己劝导之言,反被其用来反劝自己。
“小…公子,可是他身份不明,妖气横生,恐另有所图!”
夏天小脸从白衣男子身侧探出。
“我别无所求,给个千两就行…”
男子“噗呲”一笑,压下老妪举剑右手。
“你看这小娃也无恶意…”
“哼!小小妖精,别再让我看到你!赶紧滚!”
“那千两银票?”
“嗯!?”
老妪一瞪,银光再起。
“若是不给,小子就是不走!”
夏天盘腿席地,就是不动——开玩笑!今夜不辞劳苦,冒险救人,分文再不取?不是其性格!
“嬷嬷,给他就是,银两对我们也是无用…”
小子耳尖。
“嘿嘿,多给些也可以,反正你们无用。”
“拿去!”
一纸飘洒,正是千两。
“嘿嘿…谢两位慷慨,将来再有以身犯险之事,可得通知小子,小子一定鞍前马后~价钱,价钱好商量。”
见老妪又想动手,其赶紧溜出雅阁,头也不回。
倒是里头白衣男子,痴痴看着其略显狼狈的逃窜身影。
“小姐,我这套护身灵宝也只堪用两日,咱们还是速回朝元阁才行,若是在此久待,恐再生变故。”
“明日启程吧…”
老妪如释重负。
“启程去洞霄宫…”
“什么!小姐,莫要糊涂!”
正要收拾行囊的老妪双手一滞,似尾巴被踩,一蹦三丈高。
“小姐,刚刚那贼人虽说最后使得万魂幡这等邪术,可之前的束身八卦、真火符,哪一样不是洞霄宫秘传,咱们还要羊入虎口!?还是速回朝元阁,将来龙去脉说于阁主!”
她眸角冰寒,目露寒霜。
“嬷嬷,他会在乎?”
“小姐,你毕竟…毕竟是阁主亲身骨肉。”
“哈哈哈哈,嬷嬷,你这就有些自欺欺人了…他老人家活过千载,膝下子嗣无数,我能排上号?若非这副妆容还有些用处,估计他连我姓甚名谁,何人所出都不知。此番遣我来洞霄宫,与他突破息息相关,这等事情,他可不在乎!倒是徒劳无功而返,才真就触他霉头。”
“小姐…”
“无需再说了,明日,洞霄宫!便遂了他愿吧,就当还他赐命一场…”
“哎…”
其独饮闷酒,老妪自顾收拾。
反观夏天小子,今夜收获颇丰——怀中装有银千两,功德加身气神闲,青衣已获万魂力,独坐虚境消化去,妙哉,妙哉…
此等妙事,当与人分享才是。
夏天想到陆掌柜那老混蛋——若是千两砸他脸,那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三层茅厕爱谁清理谁清理,反正夏天大爷是不干了!先把竹叶赎回,再抽掌柜屁股!
随心而动,他大步流星,便要寻那陆掌柜,奔至楼梯处却是与一人撞个满怀。
“你个小子,三层磨叽半天,到底在干些什么!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干完,可连半刻都休息不上。”
阿牛膀大腰圆,一个提溜便是将其拽在手心。
“阿牛哥,陆掌柜何在?我有一笔小账要与他清算清算…”
“你小子休得乱言,哪能跟掌柜算账,每逢月初,掌柜自会给咱们算工钱。走,看看三层打扫完没,弄好之后我陪你去仆房休息。”
“阿牛哥,我有钱赎自己!”
“刚刚一定在哪瞌睡,尽说梦话!”
“陆掌柜呢?”
“一夜未见,不知道何在,别让我拽着,赶紧跟上…”
“阿牛哥,你刚没听到楼上动静?我劝你还是放开我,刚刚我可是打跑了一个妖道,跟你动起手来,怕伤着你…”
“楼上有何动静,好得很…”
夏天远望雅阁,外头井然有序,毫无打斗痕迹。
“阿牛哥,你再不放手,我可要不客气了!哎呦…”
脑袋挨了一暴栗,他终究是未对其动手。
阿牛本分憨厚,也无恶意,只是担心夏天作工不来,第二天惹得挨骂。见三楼茅房未清,胁着夏天,一块提水抹地,未到寅时(三点到五点),便全是清理干净。
“行啦,今日事毕,一会上后院洗洗,便随我到仆房休息,你那书生小伴已经结了一日工时,估计现在呼呼大睡…”
“阿牛哥,谢啦…”
小手一拱,学着江湖儿女模样,夏天连连道谢。
“你个小娃,从哪学得这么一套,老气横秋的,倒像街边卖艺人。跟阿牛哥不要客气,都是苦命人,彼此帮衬帮衬,走吧,洗洗去。”
“是该洗洗了…”
夏天提手一闻,酸爽十分到位!
院中一井,专为洗衣打扫所用,从不用作洗菜做羹。楼外楼规矩大,凡是楼中客人所用,大到沏茶喝水,小到洗手抚面,均得是用城外径山泉!
此泉自石壁而出,于山窝处钻出泉眼,形成山涧。每日清晨,便是有城外樵夫运水至楼外楼贩卖,一趟所得比当日砍柴还多!
子时已过,气温便是急转而下,用这冷冽井水擦洗,冻得小子龇牙咧嘴,偷偷运转玄功,这才可抗严寒,倒是这阿牛,肉体凡胎,经这井水侵染,居然毫无冷意,更是连连叫好。
囫囵洗上一圈,夏天便随入得仆房,床已是占满。阿牛有意让小娃睡自己床榻,可其不愿,见吕书生卧在柴火堆上,便也躺在一边。
“阿牛哥,你赶紧休息去吧。”
阿牛见拗不过,也恐惊扰他人美梦,便不再执着,躺下半息,便是呼声震天。
“哦?打雷了?”
身旁书生眼紧闭,嘴轻开,自言自语,似在梦呓。
“嗯…好香的臭干子。”
夏天一阵恶寒——看来这书生是饿了…
将刚刚穿着干活的仆衣塞到书生怀里。
“来,给你一大包的臭干子!”
“嘿嘿…”
书生倒不嫌弃,抱着便是舔食。
“明日可别咸着…”
一个翻身,夏天便睡去。
柴火堆哪有床榻舒适。卯时近辰(六点快七点样子),便被阿牛唤起作工。别看楼外楼午时营业,准备工作需做足。
刚入睡半分,便被唤起,一时起床气生,闷闷不乐,还欲再睡一轮,一个翻身,差些与吕书生撞在一起。却睹见书生毫无睡姿,上下其手,挽住自己半身。
一记老拳,夏天并未留手,直接将书生揍醒。
“完了,完了,我不干净了!”
两人行至后院水井,等待取水洗脸。
“小生才不干净了!”
书生用嘴唇不断清理舌头余味。
“你这嗓子怎的有些嘶哑?”
“你一晚上吟诗作对试试!”
书生面色没半分好脸,却又一想到夏天昨夜所做的苦差事,倒也心中平衡。
正待二人提水,隔远忽传惊呼,三两杂役闻声挽袖,一股脑奔出。
他们也是心中好奇,放下水桶而去,便见库院之内早已围满侍女、伙计,弄得水泄不通,倒是有侍女从里头挤出,掩面而去,脸盘看着羞红模样。
“这位大哥,里头什么情况?”
二人挤入不得,只好层层询问…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人赤身**绑在里头…”
“哟~还有这等趣事?”
夏天按耐不住,一手扯着吕书生,一手拨开人群,硬是挤到内圈里头。
眼前所见倒让夏天抚掌大笑。
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的早与迟…”
未曾想,老杂毛陆掌柜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解恨。
夏天捅捅身旁汉子,眉开眼笑。
“这老家伙怎么回事?”
幸灾乐祸,他可不敢,小声道言。
“今日起身,本想来库房取上些皂角,没成想…里头陆掌柜衣不遮体,捆绑此处。小兄弟,你还是别如此开心看戏,若是被掌柜看到,免不了事后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