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条山麓,位于杭州郡以西,距百余里。
其之局势,山峦起伏,连绵不绝,似成诸龙汇首于中间独峰…四条山势自四道方位而进,搭龙脉之形,与中间钟秀之地合成“五龙戏珠”格局,端的是块风水宝地…
洞霄宫非是苦修之地,来往之中总有出入世者。且此地钟灵顶秀,引各路求道者慕名而至,也是常事。
平日里,大条山脉之上,诸多霞光起伏,各门修道者往来不绝...
再看如今,以中间独领群峰之巅为首,周环四龙之脉,皆是万籁俱寂,鲜显人畜,唯独空鸟啼鸣,相呼彻云霄。
相比山峦寂寥,大条山脚,正南龙尾之处,蕴有一村,倒还算接着人气,错落妇孺凡人,算是常态。
此地,洞霄宫所建——凌安镇。
仙家修道之处,灵气莫名,亦可避人世灾祸。万年间,自然有意者欲沾仙家之气,偷入天目大条安居...
道人不喜灵地染凡尘,驱逐凡人出山,本想阻断一切红尘往来,但修道之中难断七情六欲者繁多,更有家人同往洞霄,实在无地可处,却也无法让这些凡人自生自灭。
开山鼻祖见红尘侵扰宫中弟子,倒算开明,云:
“红尘万丈,皆是磨难;登险梯上,应有亲骨。”
便允凡人,于山脚最末搭建村落,颁下铁律:凡尘往日不得与山中修道者相交,更是定准实数,仅百人可长居!
可随开山祖师白日飞升,登天而去,脚入天梯之后...发展至今,“百人”约束不再,与红尘相隔一事亦被抛去脑后,此地发展为镇,谓之凌安,成为洞霄宫与红尘相通枢纽,算作洞霄宫外门分支,作为其对外发言之地。
凌安之上,飞剑而至,惹镇中凡人侧目。
而盘坐剑身者,不正是陆道人等...
陆道人心还算善,只这些凡人难抗破空,以修为化气,建阻隔之护,将众人围在其中...
两小娃哪遇过如此这般奇妙之事,毫无恐惧之感,一直玩闹于剑上,时不时探头而出,观下方群山之景。
夏天之母及李家阿姐皆是清醒,但脸色不好,苍白如纸,尤为其母最甚,本想跟着小娃嬉戏欢跑,但提不上一分力气,接连咳嗽...
李家老翁倒是出奇安静,眼睛未从静养伤势的阿牛身上移开半刻,就算眨眼,也是控着次数。
“老人家,能否别这么看着我?”
阿牛被其看得难受,小心搭话。
“嘿嘿嘿...乖女婿,你可算回来了。”
老翁不听,反倒咧嘴笑看,那双满是浊秽的眼珠,藏着的都是慈爱。
见其不听,阿牛甚是无奈,只好自己转身,避开其眼。
再看其他,吕书生颓坐剑身,双手搭在胯下,腰弯成虾米,眼光所至,乃是从银剑之上倒影出的蔚蓝天空。
“吕书生,别想太多,万一没事呢...”
夏天恢复最初神智,依旧半衣遮脸,不敢示人。
昨日,众人乘陆天华飞剑,逃出杭州深沼,一路向东南,几个时辰便至越州城内…
那时越州,满目疮痍,墙倒屋塔,未存一处好地,直把杭州即将光景展现于前。
城中仍存叛军,却非正规,倒是扈从,年老体弱,在城中来回穿梭,搬运尸体,置于城外斜坡深坑,待一并掩埋…
陆道人未声张,御剑悬于天际,避免被人窥见。
待书生在众多残屋之中找到自家所在,便领道人临空而下,却未落地,悬在离地三尺之上。
书生心急难却,在飞剑尚距地十丈之时,书生便欲纵身跳下,好在陆道人将其拽住,不然非得摔断腿脚不可…
家中残破,院落腥红,无不佐证父母早殇,不过好在…未见尸身。
书生无用,本想抓城中留下的残兵问话,奈何“百无一用”,幸得陆道人见其心思,不费吹灰,出力相帮,这才得知——朱温一军,若蝗虫过境,每破城一处,洗劫一处…城虽残破,但尚有用处,便命手下老弱兵卒,收拾全城,焚尸垒墙,另做他用。
而吕书生双亲尸身,恐做城下垫石黑泥!
“酸书生,别想太多,又没亲眼见,万一已经逃出城了呢?”
夏天再次出言,却惹来陆道人在侧讥讽。
“小家伙,你现在还有功夫管别人,还是好好管管自己吧...”
抱手立于剑上的陆道人不屑言到,微眯的双眼撇着银剑之上只能动嘴的夏天。
“哼!你个死老道,莫说风凉话!有功夫站着耍帅,不如赶紧想想办法!”
若非夏天真动不了,不然非得给这装帅的陆天华身后来上一脚!
陆天华对这夏天嘴上乱言,已经免疫,根本难入其心,更是笑道。
“小娃娃,我还真有些服你...全身就只剩这张嘴,居然还能喋喋不休,若非无奈,我真不愿管你。”
夏天眼珠都动弹不得,嘴上不断,
“一日师徒,白日恩;白日师徒,似海深!”
“哼!贫道懒得跟你贫嘴。你这情况,我平生未见——全身经脉尽乱,行气不通,若是门中师祖都没有办法,那咱们师徒缘分也算尽了。至于我之前所用那些灵丹,权当施舍于你...”
话虽无情,但也应理...将夏天喋喋不休的嘴巴封上一刻。
“到了。”
凌安镇不设防,四无墙围,屋落拱出镇形…
飞剑下倾而至,正落在镇门之前。
陆道人拧诀收剑,将飞剑藏于袖中,漫步而前。夏天自不能动,被吕书生背在身后,至于其他…
两娃好奇,率先跑入凌安,撞到行人,尾随在后的阿姐连连致歉;夏天生母似怕陌生,拉住阿姐衣尾;阿牛虽被李家老翁双眼盯着难受,本性却也纯良,不与其争辩“女婿”一说,仔细搀着老翁…
“这里就是洞霄宫?”
夏天趴在书生背上,斜着脑袋,将镇中景象看入双眼,不由纳闷——此地模样,真像一处简单凡人之地而已。
“这是凌安…”
“凌安?”
他脑袋动不了,可吕书生却是可见头顶之上,横出匾额,苍穹折字书“凌安”,且镇口一石,上附青苔,似篆刻行行古字,被风霜磨去半边…
吕书生上前辨认,似前几朝文字,不太能辨认,隐隐约约,倒是猜出其意:此地凌安,洞霄庇护。
听吕书生解释,夏天也知此地情况,不由不满,借题发挥,嘴上不闲!
“既然不是洞霄宫,咱们到此干嘛?陆老道,赶紧把你的大宝剑取出来,我可没功夫在此…”
“咚!”
别看夏天此时瘫于书生后背,实则全身洗筋伐髓,肉体强度不下一般人仙之境…陆道人敲其脑袋,也丝毫不带客气。
“小子,你懂什么,过了此地便是我洞霄宫,我教祖师曾放言天下诸派——‘踏洞霄宫者,不得凌空,否则即是不敬’!所以…若我等乘飞剑进山,势必会在半途被其他几门视为冒犯。”
“破大点地方,规矩倒是多…”
“你…”
陆道人尚未动手教训,便听苍穹之上破空之响,抬头所见,一道人影掠空而过…
“哈哈哈哈,你不是说不能凌空吗?那刚才过去那位?”
夏天玩味,说话大胆。
“这…看那人修为,即是上仙。上仙嘛…略有优待!”
实则这陆道人却是撒谎——当初洞霄祖师晋真仙之境,此一铁律针对天下所有者,无人敢不从,但如今…
谎话而出,陆天华自觉有些惭愧,百年未曾红过的老脸,一时只好用手相掩…
尚未等其脸红褪白,天边再起一道华彩…一轮彩光纷至,越过凌安,往主峰而行。
匆匆一观上面模样,以一女子为首,她自傲然踏空,但身后所跟诸多姑娘仙子,皆用霓裳作舟,越空飞往山林。
夏天虽是看不见,但吕书生一直在旁解说…闻天上群女而过,心里一乐,出言问到陆天华道人。
“咳…这些不会都是你口中的‘上仙’吧?”
“哼!”
陆天华再不言语,迈脚便入凌安…
其他几人也知道人被夏天惹恼,不敢多言,跟在其后。
镇中景象与杭州永兴坊无异,小摊生意鳞次栉比,屋落规整,人来人往…
两娃缠住阿姐,非要其买甜枣裹糖…非是阿姐不愿,只是陆道人裹挟几人出城,并未想到还有人事行李一说,此时她身,半银碎碎。
被两娃缠的,实在无奈,自怀中取出铜钱三两,便要买上半份,哪知摊主不接,解释道。
“这位嫂嫂怕是第一次来此,此地不收外界之钱,只能用洞霄宫所制灵元,偌,就是这样…”
他掏出一物,却非铜板金银,倒像一片圆形薄玉,其上刻有“洞”之一字。
“若是身上没有,可到镇上钱庄更换,不过却是不能以一换一,大约十铜板,可换灵元三枚左右…”
李家阿姐一愣,尚未明白这厮所言,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
陆道人正行至二人之所,见状摘下腰上佩玉…其上墨洗如漆,“洞霄”古字成道道密纹,缠住一字,此字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