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草木灰非正经药草,但也对止血有着奇效,算是医中偏方一类。
有这道草木灰掩伤,夏天神色稍好…
药官所言倒是不差——其丹虽深锁泥丸宫,但九转元功在其周天自运行,进不了泥丸,倒也可以反哺周身,这才恢复异于常人…
他勉强站起身子,走到书生跟前,不知该如何劝导,只好拍了拍吕书生肩膀,轻声言道…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书生未做反应,怀里抱着幼童,死盯城下已经是身首异处的妇人残尸。
“哎…”
其也只好叹了口气,再想不出其他话语劝导…
此时城下传来焦糊之味,刚刚他也是简单一撇,对城下“修罗”之样,看得并未仔细,此时却是得闲,可看脚下什么模样…
冷却下来的油迹浸入砖缝,浮在石板之上,薄薄一层,烈日灼心,褶褶生辉;而那些平民尸骸,还算完整的也就只有城门处一道——他们多为热油烫死、弓箭射死。除此处之外,其他地方,不言而喻…
满地的碎肉残肢——这些苦命人先是死于铁骑刀下,又经战马来回踩踏,已经失去基本人形,成畸形模样,横七竖八平铺在地…
“这就是战争吗?”
夏天对这些本无概念,也就从老毒物处知:世人多私欲,都想以战止战,可却陷入无尽轮回。
这便是无间炼狱啊!如此恐怖之景,填补夏天对于人世黑暗一面的缺陷,让其红尘历练更加完整!
城墙一干将士已经有些腿脚发软,更有甚者见不得这般血腥,在城垣之上呕吐不止…
就凭这样的守备实力,这城难守…
无心逗留,夏天转身,想唤上书生,先取自己行李,再重回李家,可刚要开口,身旁书生反倒先说起话来…
“那厮得死!我要杀他!我要杀他!”
“什么?”
此话从一介腐儒书生嘴里冒出,让人意想不到…夏天似没听清,又再问了一遍…
“我要杀了他!”
平时温文尔雅的吕书生,此刻身上怨气滔天,眼中血丝深倾黑瞳,似有坠入魔障之兆…
这样景象,夏天之前也曾深陷其内,明白其中凶险,算是有些经验(这是什么鬼经验!)——此时书生状态,恐要疯魔,若是无人相拦,必将坠入嗜杀之境,好好一个书生,便会变个模样!
心急在此,夏天只好硬着头皮。
“我能帮你!”
规劝已是无用,他欲要直接帮其复仇。
“嗯?”
书生终于回神,听其一眼,赶紧扭头,看向夏天,眼中留光,似有希冀。
此刻的朱温铁骑,回撤到两里开外,弓箭射程不足之处,完全无视杭州城中甲兵虎视眈眈,卸甲栓马,安营扎寨…
夏天望着这片新搭成的营地,轻声说道。
“今日,我就让你见到那人首级!”
“此话当真!?”
书生眼中魔像褪去半分,恢复神采。
实则夏天,倾尽所有,也没这个本事!可在场之中,倒是有那么一人可能能成——钱翰,钱郡守!
“你放心,那人今日必死!”
“谢…”
书生尚未谢完,便被夏天打断…
“咱们之间,‘谢’就不必了,以后少在我耳边之乎者也就行…”
其之一言玩笑话,让书生重展一丝轻笑,继而严肃转头,目光炯炯,看着对方营中。
“钱兄…钱郡守,你能否帮我个忙?”
而夏天,悄悄寻上钱翰,说明请求。
“不行!绝不行…刚刚听你所说,便知你未憋好事!你可知对方帐中有多少甲兵!”
钱翰刚刚也在一侧,听到二人相谈,知这夏天小厮必是夸下海口难以成真,却未想到…这厮既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昨夜跟广元师兄相拼,我距今还未恢复多少元气,可无力在万军之中,取一人性命。”
见其不允,夏天眼睛提溜一转,好言劝道。
“刚刚你那一箭未能取他性命,你能甘心?”
“虽不甘心,那也是他自己气数未尽…”
“你城下死了这么多平民,你能看得过去?”
“哎,大部分是丧命于我手…”
钱翰双手翻了翻,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没这个本事!”
“小兄弟,激将法对我也无用…”
他望了望城下死尸一片,看了看站于城沿的书生…
“夏小兄弟,听我一句,莫与凡尘纠葛太深…”
此话似有深意,但却跟这厮所为大相径庭!
“你个钱老儿,自己当个郡守,游戏红尘,反教我起来?给我撂句实底,帮还是不帮!?”
“帮不得…小兄弟,你我不同,我志不在登仙成果,只想好好当我的凡人即可,可你不同…如此年纪,能有如此造化,他日必将成就果位,若是红尘因果沾染太多,所受天劫时便会更强!”
“你个贼老汉,莫要唬人…”
“说句实话,我也十分想过去直接将对面这些畜生一概斩杀,但却实力不济,而且…不知陆前辈跟你说过没有,红尘因果沾染太多,他日欲登上仙时,所受天劫便会更强!所以,勿染过多因果!”
夏天略有沉思,不明其意…
“郡守莫要唬我…修道一途,我认识的,大多视凡夫俗子如草芥,轻则辱之,重则杀之?哪一个在乎凡人性命!?”
其言却也为真——昨夜花船,那广元道人登船便杀,三步一人,不留凡人一个活口!
“哎,看来陆道人未跟你提过,所以…哎,你还是莫要问了,时候到了,你便会知。我也只是在师尊弥留之际,他恐我后期无人教诲,这才与我说过…”
“哼!好你个钱老儿,话说一半,理由不明,是否就是故意搪塞!?”
“纵使你说破大天,我也不愿…一则就是刚才跟你说的理由,二则我是杭州郡守,万一其中有个闪失,这偌大杭州城,顷刻便破!”
“你真不愿!?”
郡守不再说话,摇了摇头…
夏天刚才已经承诺,此刻不能再反悔,心一横,便是咬牙切齿说道。
“你若答应,让我干什么都行!”
“嗯?”
郡守来了兴趣,仔细端详思索一阵…
“此话当真?”
一听这厮突然开口,夏天便知刚刚自己一时冲动,许下一个不太妙的承诺,可话已说出,吕书生还在那苦巴巴等着,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再补充几句…
“当然,不能让我做违背我意愿之事!”
黑瞳在钱翰眼眶中一斜,眉眼放笑。
“行!那你便答应我一事,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给你取下那人首级。”
夏天步子往后缩了缩。
“什么事?”
“尚未想好,等想好之后再告知…你个小子,可莫要反悔…”
“当然,当然,绝不反悔!”
“才怪”二字从夏天心里喊出…
“好,那便一言为定!”
众目睽睽,钱翰可不愿当众施法,拉上夏天,窜入箭楼,命随行侍卫清场驻扎,未得其令不得靠近。
“昨夜一事,身困疲乏,只能试试,若是不行,咱们间约定作罢…”
钱翰先行告知,然周身一成浓黄薄雾,似成法神,“神拟”而出…
其身形渐缩,原本七尺身躯,居然短至五尺左右,周身黄光越发浓稠,可看其脸,憋得通红,不像轻松…
一声爆喝,其本想一鼓作气,强行拟得土府星君法相,但终究难以为继,身子忽得一下又长回七尺!
“怎么了?”
见钱翰气息不稳,夏天忙问道…
“不知是我修为不足,还是另有原因…我门神拟一法,与上界众神沟通借力,一次比一次难:我再试试!”
他席地盘腿打坐,口中默念神诀,再起黄雾,蔓于周身!
一息、二息、三息…十息已过!
钱翰眼睛怒睁,身材化为四尺左右,终是将土府星君法相借于自身,但却明暗忽闪,似极其不稳!
不敢耽搁,在神拟法相加持之下,他立刻没入城墙,从箭楼处消失。
土府星君,土行孙也,于封神时成就神位,擅长遁地之术,能日行千里!分为土府星君之后,便化一方土地爷…
钱翰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不过盏茶,其又从箭楼而出,手中金光化绳,捆绑一人——不正是那城下割首偏将!?
“赶紧拿绳来捆上!”
刚一现身,钱翰便是斜靠墙沿,身子可见,寸寸长高,即将恢复原貌,手中金绳亦是不稳,恐要消散…
“你…你们不是人!你们是什么妖精!”
这家伙也是该死!!!
钱翰借来土行孙之力,土遁而行,溜入对方营帐…本来众多甲兵,要寻一人也非易事。
其为偏将,可有自己一顶独帐,刚刚杀得兴起,进帐之后亦是气血上涌,直接掠来平民女子,想行强来之事,在营中喧闹…
郡守也是碰碰运气,未曾想寻声之后,直接认出此人,直接化出捆仙索,将其直接绑来!
“何必拿绳?”
夏天懒得寻捆绑之物,直接一记手刀,斩在其后颈…
见这厮失去反抗,钱翰手中金索淡去,不用再维持神拟之态,当即盘坐调息…
“你要如何处理这人?杀了?”
郡守边是调息,边是问道…
“杀!当然杀!可…”
夏天眼睛撇至书生所在。
“可是不是由我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