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特蕾莎觐见莱蒂齐亚的时候,在罗马城郊外的艾格隆,也在考虑如何与自己的祖母见面。
和特蕾莎不同,他当然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到祖母的居所,所以他先在罗马郊外找了一家旅馆,化名住下。
住下之后,他开始打探消息,观望风向,很快他就发现,罗马城内的气氛并不紧张,显然教皇国的管理者们并没有得到罗马王已经前来罗马的消息。
之前“罗马王逃出维也纳”的消息,虽然在罗马城引起了一阵轰动,但是经过几个月之后,也已经很快就归于平静。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她的祖母身份太过于特殊,在他获得自由之后,祖母身边肯定会吸引来外界的视线。
再加上,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就在罗马城市中心的威尼斯广场旁边,如果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实在太过于扎眼,所以他也就断绝了直接去拜访的想法。
所以,他只能选择先把消息传递到祖母那里,然后再择机让祖孙两个人见面。
这个传递消息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选——夏奈尔。
夏奈尔虽然是跟着他一起跑出维也纳的,但是他逃离的细节奥地利官方一直没有公布出来,所以至少目前夏奈尔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那也就意味着,夏奈尔就算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罗马城内,也不会惹人注意。
而且她是一个少女,相应地也不会特别惹人怀疑,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艾格隆相信她也会守口如瓶,绝对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秘密。
于是,在安顿好了以后,艾格隆将这个任务指派给了夏奈尔。
至于他自己,就先和其他跟来的人一起潜伏在旅馆里面了,等夏奈尔回来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对于能觐见到皇太后陛下,夏奈尔当然倍感光荣和激动,喜不自胜地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陛下,那我先过去了。您在这边多保重,我很快就回来。”夏奈尔向艾格隆道别。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艾格隆笑着向夏奈尔挥了挥手,祝她一切顺利,“对了,你见到我祖母的时候,不必太过于恭敬拘谨,尽量平和一点就行了,不然我怕她有点不自在,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摆架子。”
夏奈尔有些不太认同他的意见,“就算皇太后陛下再怎么随和,她都是您的祖母,波拿巴家族最年长者,我都应该向她表示出应有的尊敬才对……”
“好吧……”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那随你怎么处理吧,不过记得告诉她,我很需要她和我那位舅姥爷的帮助,请他们看在血缘的份上,对我这个落难的孙儿施以援手。”
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实际上他确实希望能够得到两个老人的帮助。
莱蒂齐亚虽然不摆架子,但是毕竟真正地当过皇太后,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得到过大笔的馈赠,所以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而且,在帝国灭亡之后,虽然她来到罗马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但是她颇有商业头脑,拿着自己积攒的财富进行了多次精明的投资,又让财富增值了一大笔,所以莱蒂齐亚现在手上肯定拥有一笔巨额的财富。
艾格隆虽然挖了一份宝藏,但是对准备干下一番大事业的他来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想要建立军队的话,资金消耗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也就意味着他对金钱的渴求几乎没有止境。
既然已经从奥棠丝婶婶那里拿到了一笔赞助,艾格隆自然也想要从奶奶这里再拿到一笔更大的投资。
艾格隆是波拿巴皇室的继承人,也就是莱蒂齐亚的嫡孙,纵使帝国如今已经灭亡,但是他相信他在祖母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当年莱蒂齐亚靠着拿破仑得到了那么多赐福,如今自己落难,跟奶奶讨点钱渡过难关岂不是名正言顺?
除了金钱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借助祖母完成——他这次来罗马,就是为了打通罗马教廷内的关系,而第一步就需要值得信赖而且关系广泛的中间人。
莱蒂齐亚和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正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拿破仑和教皇闹翻了,但是莱蒂齐亚因为她的虔诚和对教会的善意,仍旧得到了教会的认可,不然教会也不会把她收留再罗马,如今的教会高层里面,有不少人当年也受到过她的恩惠;至于费什红衣主教,那更加在教会内人脉广泛,有他们帮忙的话,艾格隆想要联系到教会高层当然容易许多。
联系到人之后,艾格隆再拿出法利亚神父的书信、接着用珠宝金钱开路,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打开梵蒂冈的大门——虽然目前他还没有办法公开走进去。
这一切打算,眼下就落到了夏奈尔身上了,艾格隆只能指望她不辱使命,尽快为自己联系上祖母。
而这时候的夏奈尔,也怀着身负重任的激动,踏上了前往罗马城内的路。
能够觐见曾经的皇太后陛下,这是何等的殊荣?要是能够得到她的几句嘉勉,那更加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荣耀了。
罗马城那些或美轮美奂、或倾颓破败的建筑,在车窗外一扫而过,而她浑然不觉,一心只是畅想着接下来的觐见。
就在此时,莱蒂齐亚正在和特蕾莎攀谈。
在最初的情绪发泄之后,特蕾莎已经止住了哭声,不过犹带泪痕的样子看着实在楚楚可怜,老妇人的心也越发倾向于她。
“唉!能够得到你的倾心,这已经是上帝赐予的福分了,结果他却不肯满足,非要给所有人添麻烦,这可真是让人揪心!”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殿下胸怀大志,这是您应该欣慰的事情。”特蕾莎轻声回答,“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恨过殿下的选择,也许奥地利确实容不下他,他也接受不了作为哈布斯堡皇帝的臣子过完这一生,宁可冒险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荣光……虽然我是其中的受害者,但是我必须说,我乐于看到殿下反抗命运,为自己的理想而战,也许结果未必成功,但是在同命运搏斗当中绽放出来的光辉,也足够让我为之炫目着迷了,我在其他同龄人身上是绝对找不到这股气的。”
“真亏得你还能这么为他说话……”莱蒂齐亚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唉,我也不知道我的儿孙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安不下心,拼命想要冒险,去做那些本可以不做的事……算了,我反正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之前管不住他们现在更加管不了,我也懒得再操心这么多了,倒是你,姑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履行婚约……”特蕾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回答,“上帝已经做出了如此安排,我就必须坚持下去,另外如果您愿意祝福我的话,我会更加感到无比的荣幸……”
“我祝福你们,我太乐意了,可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莱蒂齐亚叹了口气,“眼下他杳无音信,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你能够一直这样等下去吗?这是害了你自己。”
她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如果他跑去跟其他人结婚的话,那特蕾莎的青春年华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只是这个问题太过于残酷,所以她也不好当面说出来了,但是她相信话中的暗示,特蕾莎是听得出来的。
“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好觉悟了。”特蕾莎抬起头来,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我之前就已经跟殿下说过,我会将自己的幸福同他的未来连在一起,如果他喜欢舞文弄墨,我就陪着他一起隐居田园;如果他希望干一番大事,那我也能做得到同样的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让我气馁,我也不会气馁,我愿意等待!”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当然,白白枯等也不是办法,我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殿下,让他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急需您的帮助。”
“我该怎么帮助你呢?”莱蒂齐亚连忙问。
就在这时候,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主教,又一次跑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表情又变得相当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约瑟夫,又发生什么了?”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约瑟夫费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扫了特蕾莎一眼。
就是这微妙的表情和动作,让特蕾莎的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她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碰到了如此幸运,但是又期盼自己的愿望成真。
也许经历了那么多遗憾和痛苦之后,上帝也该垂帘一下我了吧……她忐忑不安地想。
“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就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特蕾莎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外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她自称……自称有要事想要求见您。”红衣主教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她年纪不大,不过我看她好像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所以,要不您抽空见一下?”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一个金发姑娘,自称是女仆?”还没有等莱蒂齐亚回答,特蕾莎就急不可待地问。
红衣主教摊开了手,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是了,肯定是的!隐居在此地的老人,平常哪有什么人来拜访,更何况是年轻姑娘?
大概率就是殿下派过来那位女仆,准备联系自己的祖母。
殿下现在在外漂泊,身边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他肯定会让身边信任的人来执行这项任务,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一定是这样……
太好了!
瞬间的狂喜,让特蕾莎的脸色突然发红,表情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笑容虽然和眼角还没有消失的泪痕不太搭配,但是足以感染在场的两个老年人。
“请接见一下她吧,陛下!”特蕾莎用努力压抑但仍旧掩饰不住的激动眼神看着莱蒂齐亚,“也许这就是我所期待的一切……”
少女的祈求,让莱蒂齐亚不禁莞尔一笑。
“看样子你比我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吧。”
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走出了房间。
特蕾莎只感觉心在狂跳。
虽然只和殿下身边那个女仆见过几面,但是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看到她的身影。
一定是她吧?上帝啊,一定要是她!
不过,纵使狂喜,她还保持着些许镇定,记得自己的分寸。
“我去旁边的房间回避一下吧。”她站起来向莱蒂齐亚行礼,打算先暂时离开。
没想到,老妇人突然伸出了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特蕾莎,别走,我没什么需要你回避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上帝在为你讨还公道,那你何必抗拒这份赠礼呢?就和我在一起吧,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最期盼的好运到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愿上帝保佑你。”
“谢谢……谢谢!”看到老人诚挚又慈爱的眼神,特蕾莎差点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感动和喜悦。
于是,她重新坐了下来,带着无比的紧张感看着门口,等待着命运向她揭晓答案。
来到罗马城中的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到了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然后根据艾格隆交给她的暗号,通过守门人请求觐见。
年迈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接见了她,询问她的来意,但是她却坚持要见莱蒂齐亚。
老人不得不前去通传,没有等候多久,红衣主教又回来了,然后告诉她此地的主人同意接见她,接着带着她前往接见室。
一路上,夏奈尔只感觉紧张不安,她无数次地在脑中排演接下来的觐见,生怕等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失仪,有辱体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当中,门打开了,夏奈尔跟着红衣主教一步走了进来。
正当她准备向屋子中间端坐着的老妇人行礼时,她的身体猝然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她绝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的人。
“殿下……”她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殿下在哪儿?”回答她的,是一个急不可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