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巷位处西街,坑坑洼洼,阴暗脏乱,只因存在过大量价格相对亲民的娼,成为了安平最出名的地方之一。
何谓“娼”?
娼,从女从昌。
女即女子,昌则指热闹街巷,二者合起来的意思就是“站街女”。
大康没有站街女这种叫法,取而代之的是个好听的雅称:流莺。
不过就在半年前,新上任的县尊大人对百花巷开展了“扫黄行动”。
官老爷宣称的原因只有四个字。
有碍瞻观。
说白了就是,这些把自己当成货物拿出来摆摊的个体户影响了市容市貌。
古绍真本能地感觉县尊应该有深层目的,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面对雷霆威势,流莺们不得已只能四散去各大窑子讨生活,盛极数年之久的百花巷自此迎来了大萧条。
正值晌午时分,淅淅沥沥的雨点无声落下。迷蒙水幕中,古绍真撑着油纸伞走进了去往北街的近路——百花巷。
古绍真原本很纠结到底要不要从了柳絮,对方宁愿让他有后顾之忧也不肯说清丈夫凉没凉,大有可能不是寡妇。
倘若以此为前提。
虽说当黄毛的好处很明显。
不仅可以解决债务危机,享受绝美少妇,事成之后还能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输液费,有了这笔钱,能做很多事。
但是风险也同样突出。
除了奸情败露,还有最让人担心的两点。其一,女人怀不上孩子说不准是她自身出了问题,和男人没关系,他实在没信心短期内搞大柳絮的肚子。
拿了钱事却没办成,后果难料。
其二,死人最能保守秘密,柳絮虽然现在对他大有好感,可这不代表怀孕之后也是如此。到时会不会被灭口?毕竟借种恐怕还牵涉到什么阴谋。
饶是如此,古绍真也只得选择卖身给柳絮,他没时间去想别的还债方法。
也不知道最终是福是祸。
古绍真孤零零地走在冷清窄巷,回想起原身曾经偶尔路过这里看到的红火景象,不禁涌起了世事无常的感慨。
“绍真,你这是要去哪儿?”
埋头行至巷尾的时候,一道充满疑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古绍真抬首望去,赫然看见齐刘海双手拢在袖内,正冒着细雨迎面而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斜刺里突然拐出来个老板,一时间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突如其来的问话。
只是稍稍愣神的功夫,齐刘海已经走到了跟前。好在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不但没追问,反而笑眯眯地说:
“妙极!真是天公作美,我正要回果铺寻你,不曾想会在半路碰见。”
这下轮到古绍真疑惑了。
找我有什么事?
“把伞收起来,咱们过去说话。”
拍了拍古绍真的肩膀,齐刘海率先走向就近一处敞着门的废弃小屋。
古绍真无奈,默默跟了进去。
房间很空,连个坐处都没有,似乎还有股子陈年腥味。
齐刘海也不嫌脏,双手抱臂靠在了窗台上,“绍真,你如今急需银钱?”
“是。”
古绍真没有否认,自己欠债之事对果铺的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齐刘海轻声笑了笑,神秘兮兮道:
“我这里有条明路,非但能解燃眉之急,还可使你今后衣食无忧。”
信你个鬼!哪有这种好事?
古绍真对这个糟老头子的尿性那是一清二楚,精明自私,无利不起早。
腹诽归腹诽,出于礼数,他仍旧拱手恭敬道:“还请掌柜的赐教。”
“入赘。”
齐刘海刚说完,忙不迭又道:
“入赘大户人家!”
仿佛生怕古绍真拒绝,齐刘海刻意在“大户人家”上提高了声调。
草!这特么就是你说的明路?
古绍真内心颇为恼火,上门女婿大都饱受欺凌,难有出头之日,虽说也存在少数过得不错的,可那完全看命。
没有运气加持,人生捷径不好走。
不过在沉思片刻后,古绍真的想法发生了转变,目前这种蛋疼现状,绝不能放过任何“生财之道”。
坦白说,他实在不愿意和神秘少妇产生任何瓜葛,未知的恐惧最可怕。
如果只有上门女婿和黄毛这两条路可以走,他宁愿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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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如此长久的寿命,根本不怕打持久战,就怕“中道崩殂”。
当然了,最好是入赘良善之家。
“掌柜的。”
时间紧迫,此刻也容不得古绍真过多思虑,他轻声问道:
“您说的是哪户人家?”
“这个嘛…”
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齐刘海摸着胡须干笑两声后才说出了“买主”。
“城北赵明河,赵老爷家。”
话音刚落,齐刘海便准备好了应对各种情绪的说辞,但让他意外的是,古绍真竟然表现的非常平静。
这一边,古绍真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稳如老狗,内心却早已万马奔腾。
老家伙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古绍真可太知道赵明河了。
其为安平响当当的人物,出名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富有阔绰,而是有个唤作赵元竹的克夫独女。
听说是由于不舍掌上明珠出嫁,赵明河自五年前起就开始物色上门女婿。
要找到合适的赘婿绝非易事。
首先,上门在大康是不亚于祖坟被掘的奇耻大辱,再加上古代最重视香火传承,此举对赘婿又意味着绝嗣,故而没多少男人愿意吃这口软饭。
其次,大户的要求很高,就是女儿名声极差的人家也不会随便招人上门。
那等腌臜泼才,歪瓜裂枣亦或者出身低贱之辈根本就没有入赘的资格。
好的招不到,差的不想要。
所以一直到去年,也就是赵元竹十五岁的时候,赵明河才先后为女儿找到三个愿意上门的合适人选。
令大家没想到的事情来了,每次订完亲没多久,男方都会意外暴毙。
这种事只有一次算正常;发生两次勉强可以解释为巧合;但是接连出现三次,那就不对劲了。
正所谓坏事传千里,赵元竹因此被吃瓜群众们贴上了克夫的标签,赵明河自然也沦为了安平的笑柄。
“绍真,且听我一言。”
齐刘海打破了屋内的沉默,直起身语重心长道:
“这年头啊,就连讨口饭吃都极为不易,更遑论锦衣玉食?又何必介意旁人的笑话?他们未尝不羡慕你。”
言及此,齐刘海长叹道:
“老夫可全都是为你好啊。”
真是个替人着想的慈祥长者…古绍真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我特么谢谢你全家。
面对齐刘海故意避重就轻,他收敛起“微信表情”,直截了当地说道:
“小的害怕赵家小姐克夫。”
假如还在地球,古绍真肯定认为克夫是无稽之谈。但此时非彼时,穿越都糊脸上了,还敢不信?
“升斗小民真是愚昧无知!”
齐刘海冷哼道:“老夫从不信那些个命格之说,简直荒唐。”
虽然有被冒犯到,但古绍真知道后句话不假。记忆中齐刘海一直都对很多迷信行为嗤之以鼻,倒像个现代人。
“绍真啊,你有所不知。”
齐刘海背着手转身望向门外的朦胧烟雨,眼珠骨碌碌一转又说:
“其实那三个人的死并非因为赵家小姐克夫,而是他们都有隐疾,接连暴毙实属巧合。”
哦,是吗?
你就可劲吹。
古绍真哪会信齐刘海的鬼话,嘴上附和着“这样啊…”,心下却讥笑:
“当我和原身一样好糊弄?”
“咳咳!”
齐刘海抚须轻咳几声后接着说:
“绍真,你向来身体康健,有什么好怕的?随老夫去一趟,让赵爷和赵姑娘瞧瞧模样,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话到最后,他回过头,目光变得有些凌厉,“你不会不给老夫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