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宴会

《春眠不觉晚》

文/弄酒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一章

春分刚过,堰市贺家刚刚结束贺家长女的生辰宴会。

宾客们踏着夜色纷纷离府,窃窃私语间多有惋惜之意。

贺绣也回头望向这偌大的贺家园林,曾经她也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可惜她几个月前已嫁作人妇,成为联姻的工具。

她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之前阿姐问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如果这句话放在半年前,阿姐未瘫痪之前,她想她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向她哭诉,要阿姐为自己撑腰。

她并不喜欢那个人,也不喜欢那样压抑的婚后生活。

可是……只要一看到阿姐瘫痪的双腿,她就说不出口,养母去世,阿姐又瘫痪,两个最能为她撑腰的人接连出事,一个天人永隔,一个失去了实权。

即使阿姐有心,也无力,说出来也只是为难她,徒增烦恼。

只剩下一个入赘的养父,她曾经也满怀期望,回门那天就找过他,希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然而得到的却是“爸忙得焦头烂额,你懂事点吧”的推辞,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个养父彻底死了心。

一句“阿姐,我过得挺好的”搪塞了过去,她当时没敢去看阿姐的眼神。

双腿瘫痪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打击有多大,无异于成为废人,恰逢阿姐的亲生母亲又去世,实权被剥夺,阿姐经历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剧痛,因而这半年来情绪也不太稳定。

常听到佣人说她脾气愈发阴晴不定。

她虽然是贺家收养的养女,但也在贺家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几年,被阿姐当作亲妹妹一样照顾十几年。

她早该懂事点的。

贺绣眼含忧愁回望了一眼贺家,转身坐上林氏轿车,离开贺家。

然而她走后没多久,贺家卧室里就传出来摔砸东西的动静。

佣人们站在门口不敢靠近,明明是生辰这样的大好日子,生辰主人却大动肝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下来,放目过去却是一片狼藉。

佣人们进去跪下来打扫,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一眼那辆泛着冷光的轮椅。

一双冷白骨节分明的手垂在扶手边上,似乎了无生气,透着几分颓气。

唯一有血气的可能是女人中指上,戴着的这枚世界上唯一孤品的红宝石女戒。

谁能想到几分钟前,这双手还在愠怒摔砸桌上昂贵的物品。

自从瘫痪后,贺小姐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古怪了,情绪难以抑制,她们也得愈发小心侍候。

次日,天气晴朗,一封信送到贺家。

管家看了眼致信人,转身穿过风雨连廊,前去庭院。

贺家园林是贺家家主贺古兰生前请大师专门建造,将中式园林和西式住宅结合起来,融会贯通,风水绝佳,既保留了中式特有的意境,在居住舒适度上也丝毫不输富丽堂皇的别墅。

但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内,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家主去世,长女贺检雪双腿瘫痪,养女贺绣不得已联姻。

这个曾经无数堰市权贵都想巴结的家族,似乎一夜之间快断了气。

管家朝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走去,“贺小姐,阿绣姑娘给你写了封信。”

助理上前握住轮椅背后的把手,将轮椅稍微偏了个弧度,露出轮椅上一张端庄贵气的脸。

女人淡淡睨向他,随后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封上。

垂在扶手上的骨感手腕,不紧不慢从朝下转向朝上,手腕甚至没离开扶手。

管家见状,双手持信恭敬俯身放在她掌心中,在贺小姐拆信前,礼歉退下。

庭院外的春日阳光暖洋洋,缓缓蔓延到木地板上。

贺绣在信里说,她在林家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清秀的字体写着希望阿姐别再消沉,要振作起来,好好养身体,春天到了,阿姐万事要向前看,别的她做不了,左思右想下想到给阿姐请一支戏曲剧团上门,请她听听戏曲。

戏曲?

贺检雪抬起目光,望向远处很久没人登台的戏台,记忆有一瞬间飘远。

曾有一段日子,她也在台下看戏,与母亲一起,看那些戏曲艺人唱念做打,捻指耍枪,比当时幕布上的电影功夫片还要真实……

偶有微风筛过树隙,哗哗作响。

长原剧院戏台上,正在上演京剧经典曲目《穆桂英挂帅》。

戏台中央,一个年轻娇俏的身影头戴金冠,身披鱼鳞甲,背插四把红靠旗,随着花枪在手中利落旋转,两根雉翎在空中摇抖。

可惜台下只有孤零零一两个人在看。

落幕时,别说打赏头彩了,连能听完的观众都少得可怜。

盛听眠从台上退下,卸完靠和头面,卸去妆容,露出一颗圆润的后脑勺和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满是纯真和青春的气息。

化妆间里其他旦角生角也都在卸掉脸上的妆容,准备回去。

盛听眠把东西都收拾好,才小跑跑向化妆间门口,“小姨,咱们回去吧。”

靠着门等了大半小时的盛晓筠剜了她一眼,“磨磨唧唧,下次利索点。”

“人家已经很快了。”盛听眠弯弯眼,小声嘀咕,和她并肩走出剧院。

两人走在街道上。

“眠儿,跟你说件事。”

“啥事啊小姨?”

“小姨可能要改行了。”

“啊?你不当班主了?”

“当啥啊,剧院都要倒闭了。”

盛晓筠叹了口气,两小时前,长原剧院的院长跟她说,他打算关了这个剧院,让她这段时间早点做打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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