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分明是不明白陛下当初为什么要赏下来酸食给她的, 可这会儿看着他面色不佳,心底却总有那么点心虚在里头,仿佛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不曾察觉, 还一而再再而三惹了陛下不悦一般。
可她又实在不曾做什么,陛下喜怒无常, 沈霁也是叫苦不迭。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这样浅显的道理不知多少人说过,沈霁近日才算是明白了。
天子本就是心思难以琢磨的,一句话不对就会惹了不悦, 无数人都得小心侍奉, 只是陛下从前一贯在她跟前是宠着的, 几乎不曾对她不满过, 沈霁习惯了陛下如此,险些忘了他对旁人的模样。
不论发生何事,陛下怎么会有错,错的都是底下的人罢了。
沈霁不敢耽搁,忙颔首垂眸,后撤一步屈膝道:“嫔妾自知言语有失,还请陛下怪罪。”
秦渊坐在位置上定定地看着沈霁, 空荡的手心仿佛还有她的余温,可方才的愉悦在此刻已经如烟般消散得干干净净,让他觉得自己方才只是一场笑话。
心口像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又沉又紧, 让他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她低眉顺眼地屈膝福身在自己身前认错,求自己宽恕,姿态是如此谦卑乖顺。
可秦渊却清楚的很,沈霁根本就不知自己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天子一怒,她便立刻俯身。
他是不该对她发火的,因为她已经足够乖顺懂事,事事待他周全,做足了妃妾应做的一切。
但秦渊又实在遏制不住心中那股汹涌翻腾又陌生的不悦。
她怎么可以如此泰然自若?
在他身为帝王之身已经三番五次的暗示下,还如此懵懂,如此不开窍,丝毫联想不到他此时的不悦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善妒是嫔妃大忌,可她真就隐藏的这么好,连一点点端倪也不漏。
分明是个心思最玲珑剔透的人,偏偏却在情爱方面如此懵懂无知。
是她真的痴,还是她根本就不妒、不醋?
秦渊不想这样想,可沈霁表现出来的模样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半晌没听到陛下的声音,沈霁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氤氲开。
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陛下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看,那眸中复杂的情绪翻涌,带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沈霁自问自己侍奉君上已经足够小心,足够用心,那究竟是什么事,能让陛下如此念念不忘,如此难以释怀?
微微跃动的烛火下,她楚楚可怜地抬眸望向自己,神色不知多惶恐可怜,纤细的腰肢仿佛不堪一握,脆弱又易碎。
秦渊想发作的**生生压了下来,一腔憋闷和不悦却无处宣泄,他看向沈霁的眼神逐渐便冷,最终喉头轻滚,只淡淡问出一句:“玉嫔,你可是真心待朕吗。”
沈霁瞳孔微微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她没想到,陛下问的问题居然会是这个。
“嫔妾待陛下的真心日月可鉴,陛下怎么会怀疑这个?”沈霁的眼眶顿时红了,“陛下……”
“这两年来朝夕相对,嫔妾所做的一切您都看到眼里,不说细致入微,面面俱到,却也是顶用心的,更是为您诞下了三皇子。”
“您是嫔妾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夫君,两年相伴,今日怎么会觉得嫔妾不是真心呢?”
沈霁福身的动作缓缓变为跪下,仰起头双目含泪的看着他:“是嫔妾做错了什么,还是哪一句话说错了,惹了陛下多思?嫔妾惹了陛下不悦是嫔妾的错,可也请陛下莫要疑心嫔妾待您的真心才好。”
秦渊看着沈霁声泪俱下的模样,心中的不悦终究被冲散了大半,亦有些心疼她。
她入宫侍奉两年,一直勤勉用心,事事周全,如今子昭也九个月大了,若说不曾真心,连秦渊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可他在意的,想问的,却并非是这个意思。
“好了,朕并非是要责难你,只是一时想起什么才随口问问罢了,”秦渊淡沉的语气缓和了稍许,手腕微抬,示意她起身说话,“你待朕如何,朕心中清楚,自然不会错怪了你。”
沈霁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却仍带着似有若无的委屈:“陛下……嫔妾还以为您厌弃嫔妾了……”
秦渊黑眸掀起,沉声问:“怎么会。”
听到陛下回答,沈霁心中的不安才消散了些,破涕为笑道:“那簌簌现在就去陛下煮饺子可好?这回不要酸汤的。”
秦渊略一颔首,淡声:“去吧。”
待人走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漫长的寂静。
他心中始终很介意,但身为帝王,他不会,也不可能把所有情绪都宣之于口。
后宫嫔妃数十,无一不是看着他的脸色度日,他也很清楚,不论他想听什么话,沈霁都一定会说给他听。
但那不是出自真心,听到也没有丝毫意义。
他要沈霁自己明白,主动开口,那才算两相宜,若非如此,她又和宫中其他的女人有什么分别。
这碗饺子就算此时送到他跟前,也不过尝个两三口,索然无味了。
渡玉轩这一夜过得格外安静,陛下晨起得也很早,连殿内的下人都有些不适应。
陛下面色冷淡,瞧着明显是有些不悦,可言谈举止中却又十分自然,并未对任何人有责怪。
连主子也神色有些异样,不仅没赖床,还一大早就侍奉着为陛下更衣盥洗,亲自送陛下到渡玉轩门口。
和从前大为不同。
陛下的御驾走后,霜惢实在忍不住问:“主子,您和陛下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奴婢今日实在是有些心惊胆战,头顶像有一片雷,随时都要劈下来似的。”
“跟在您身边两年,奴婢还从未见过陛下今日这个样子,可若说是发怒,却也不见发难,就只是冷冰冰的,瞧着跟您……十分疏离。”
“连你们都看出来了,那外头的人看得就更真切了。”
沈霁看着门外的方向,深深舒了口气:“昨夜我以为已经相安无事了,不曾想陛下根本就不曾真的消气。”
她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怎么了,但沈霁能确定一件事。
这件事若是未能得到妥善的处置,那渡玉轩这阵子,必定是要冷清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