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039 暗涌

步辇载着沈霁稳稳当当地停在庄妃跟前, 霜惢扶着她走下来,笑着上前说着:“妾身给庄妃娘娘请安。”

说罢, 她又转过身来, 很妥帖的说:“给宜妃娘娘请安。”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快些起来,不必多礼, ”庄妃柔声说着,“今儿个天好,想着带大皇子出来放放风,先是遇见了宜妃, 又遇见了你,倒是都想到一出去了。”

庄妃本是个性子恬静与世无争的人,但对眼前的玉贵人难免多亲近一些。

大皇子生病那日, 她便让班御女给自己带了野山参,前几日又时常劝陛下去看大皇子。陛下常来, 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用药诊治都是最用心的,大皇子这才痊愈了。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庄妃对权势宠爱都不在乎,可唯独大皇子是她最珍爱的。她虽抚育大皇子, 但也久居无宠, 底下人多少怠慢一些,不如林贵妃门庭若市,多少人上赶着侍奉。

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玉贵人知道自己有孕那日还能让陛下去看望大皇子,换作任何一个宠妃恐怕都不舍得, 仅这份心意都实在难得。

沈霁盈盈起身,轻笑着说:“今日出来看见娘娘和大皇子身子康健,妾身也放心了些。”

庄妃温柔浅笑,关切道:“你初次有孕,现在应该是两个月多点了,还能承受吗?

“多谢娘娘关心,平素就是嗜睡一些,胃口也小,闻不得荤腥,除此以外也还算能忍受。”

宜妃笑着走过来,打趣道:“玉贵人如今可是宫里最有福气的人了,自打侍寝后便一直得宠,现在又怀了孩子,妹妹真是前途无量。”

她葱白的指尖点点身后的四人合抬的步辇,说着:“宫中本是正五品顺仪才可乘步辇出行,玉贵人腿伤时便得此殊荣,如今有孕,陛下更是直接赐下了这份恩典,免了妹妹徒步之苦,除此以外,赏赐更是一拨拨的往渡玉轩送呢。”

“这宫里有孕过的嫔妃不少,可玉贵人却是独一份的恩典,妹妹花容月貌,又是福大之人,日后为嫔为妃指日可待了。”

庄妃转眸看了宜妃一眼,面色恬静依旧,眼底不算亲近:“宜妃何须拿这些出来说,陛下喜欢谁,宠爱谁,自有陛下的道理,事事拿出来比较,反而让人觉得是妹妹心有不平。”

宜妃并不介意庄妃的话,反而轻声笑了笑:“庄妃姐姐何须这样揣度妹妹,妹妹不过是打趣玉贵人,又怎么会觉得不公呢?你我二人都是抚育了皇子的人,自然知道有孕的欣喜和辛苦,最能感同身受。”

庄妃不曾理会宜妃太多,转而温声交代着沈霁:“你入宫不久,又才有身孕,正是要紧关头,想必太医也交代过你孕中的注意事项,你要牢牢记住,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柔福宫虽不是福泽深厚之地,倒也算清净,妹妹若闲来无事,随时来柔福宫坐坐。”

这话说的温和有力,虽是叮嘱,可沈霁却听出她话里有话。

宫中女人这般多,为了恩宠争破了头,不想她产子之人大有人在。可这话她本不必要在这说,宜妃在旁,庄妃这是在为自己提醒。

沈霁了然一笑,福身说着:“多谢娘娘,妾身都明白。”

不远处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正在一处闹着玩,各自的乳母跟在身边,也算平安喜乐的画面。

宫中时日如此寂寞,其实若是人人都不存坏心思,也能其乐融融。

这样的念头一出,连沈霁自己都觉得天真的可笑,不知是她自己如今有孕的缘故,还是皇后等人给了她关心,连她这样算得上理智漠然的人都心软了些,也开始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沈霁收了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宜妃:“从前便总是听说宜妃娘娘性子和婉,善解人意,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和娘娘单独聊聊,今日好运气,能和两位姐姐一起说说话,妾身实在高兴。”

“妾身看着二皇子活泼机灵,大皇子稳重沉静,便知两位姐姐都是极会教养孩子的,日后必能为陛下解忧。”

这样抬举的话听听便罢了,宜妃自然不会真的听到心里去,她客气地笑笑:“别看二皇子年岁尚小,可性子顽劣,我每日管教都觉得头疼,日后不惹事我便谢天谢地了,倒是玉贵人福泽深厚,若能生下皇子,更是母凭子贵了,何况你如此年轻,可要赶紧给戎儿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沈霁柔柔一笑:“妾身年轻不懂事,得蒙陛下福泽才初次有孕,又怎么能和两位姐姐相较呢?宫中时日久,日后还要仰仗姐姐们多多提点。”

宜妃笑笑:“那是自然。”

庄妃看着沈霁,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宜妃在此,她还是将想说的都咽了下去,轻声道:“大皇子病才痊愈,不宜久在外头吹风,你早些回宫,也莫要闲逛太久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谁知宜妃失落的开口道:“庄妃姐姐何须走的这样快?你也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大皇子生病那几日我也十分焦急,可我无可奈何……我知姐姐生气,可姐姐难道也要迁怒于我吗,甚至不愿和我说上几句话。”

事态变得突然,沈霁不明就以,掀眸看向了宜妃和庄妃。

庄妃未曾回头,嗓音仍然温和而疏离:“宜妃,你如今又何须跟我说这些,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早就不是当初的你我了。”

“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可这却是你自己选的,你扪心自问,你便真的那么无辜吗?”

“不必再说了。”

庄妃招呼着大皇子坐上步辇离开太液池,从走百花小径回柔福宫,仪仗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宜妃眼圈微红,看着庄妃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姐姐只知道我是她手下的人,又可曾知道我的无奈和心酸?”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难熬,可我却不得不熬。”

察觉到沈霁还在身边,宜妃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十分歉意地说:“我一时失态,还请妹妹不要介意。”

沈霁若有所思,面上却是很自然的,温声道:“妾身虽不知发生何事,可妾身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不论出身,命数总归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娘娘觉得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又何须伤心落泪呢?”

宜妃怔了一瞬,放下手帕苦笑:“身为女子,人的命数何时轮得到自己做主,身不由己才是真。”

是故步自封还是身不由己,沈霁不清楚,可于她而言,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得是她想要的,谁也不能捆住她分毫。

固然孑然一身无人疼爱,可她无牵无挂,痛快敞亮,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若她是宜妃,当真不愿意如此煎熬,那便杀了林贵妃取而代之,又何须对她听之任之,无非是还另有盘算罢了。

她笑一笑,不再与宜妃争辩此事,微微欠身说着:“妾身出来时间也不短了,便先行告退,娘娘也不要过分伤心了。”

宜妃红着双目颔首,待沈霁刚走出一步,又追上来一步说:“玉贵人!”

沈霁转身看过去,她才温柔又克制地轻声说:“妹妹有孕不易,一定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子。”

“千万要仔细身边人。”

春光明灿,沈霁在霜惢的搀扶下坐上了步辇,她乌发如墨,雪肤花貌,闻言回眸淡淡一笑,说着:“多谢娘娘提醒。”

从太液池离开的路上,她淡声问霜惢:“我方才瞧宜妃和庄妃似乎有些什么,你可知道她们之间的事吗?”

霜惢回忆着过去,摇摇头:“奴婢在宫中侍奉的时间不算很长,从前的事大多都不清楚,只知道宜妃和庄妃都是从前太子府上的老人,如今并不算很亲密。等回宫后,小主可以问问筠雪,她人小鬼大,最喜欢听宫里的八卦,说不定会知道。”

沈霁颔首应下,轻轻点了点步辇的扶手,眉眼从容而淡定:“我记得,明日便可以领十月的月例了,是不是?”

霜惢点点头:“咱们渡玉轩现在人多,开销也大起来,平素打点底下的人用了不少的银子,但陛下赏赐的多,银钱算够用,小主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她看向内侍省的方向,淡笑着说:“今日难得出来一趟,提前去支取了想必也不要紧,顺便再取些彩纸,咱们没事剪纸玩。”

“小主,您如今在孕中,去那么远的地方怕是不好,”霜惢犹豫地说,“何况今日是月底,内侍省正忙着,每逢月底林贵妃都会去内侍省亲自对账目,奴婢担心……”

沈霁蝶翼般的长睫微压,水光潋滟的眸子淡淡看向霜惢,面上是别有深意的轻笑:“大庭广众之下,林贵妃再不喜欢我,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我如今怀着龙胎,且不说陛下会不会动怒,便是太后,也不会纵容林贵妃胡来。”

林贵妃纵然家世显赫又如何,和她的账,且要慢慢清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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