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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将至, 明光宫上下却忙碌得很,各处来往的宫人行色匆匆,送来的好物件一波接一波, 都是送给恪美人的。

新拨来的宫女太监们忙着为恪美人收拾宫室,料理事宜,一派新生气象,而恪美人却站在屋檐下淡淡地看着他们忙活, 并不因一时的宠辱有太多波澜。

不过,今日一早就在凤仪宫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可见宫闱生活果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安才人和她虽素不相识, 可悄无声息地死了, 连是谁都做的都查不出,也叫她有些微微的心惊。

但就算是如此,她也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母亲说了,她注定是天上翱翔的凤凰, 生来就是要入后宫大有作为, 与父亲一同光耀门楣的,日后这样的事恐怕还多着呢。

恪美人在廊下看雪,她从家中带来的贴身婢女夕语走过来, 笑靥如花:“小主,马上要用午膳的时候了,昨儿陛下说今日会来瞧您, 也不知今日何时会来。”

“午膳?”恪美人转过头来, 轻笑了一声,“才在凤仪宫惹了不悦,说不定等会儿便来呢。”

“对了, 宫里的人都是新拨来的,虽说是太后和陛下看重,拨来的定是手脚利索,可心思却未必干净。夕语,你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我只信你,往后要替我多盯着些。”恪美人转身回到殿内去,似又想起了什么,淡声道,“我进宫大张旗鼓,陛下又看重,尚食局的人必不敢小觑,自会送来最好的。可我有些挑剔,你也知道,别让不干净的蘸上我碗筷。”

“日后我的膳食也只许你在旁边侍奉,不许旁人近身。”

夕语自然明白小主在说什么,福身应下。

好好的大年初一便扰得人心中厌烦,秦渊失了耐性,回建章殿后批了几本折子,不知不觉也正午时分了。

静谧庄严的建章殿内燃着龙涎香,丝丝缕缕的香雾缭绕,外面又簌簌下起小雪。

张浦躬身颔首,迈着轻悄的碎步子走进来,不敢扰了陛下处理政务,请示着:“陛下,将要用午膳的时候了,可要传膳?”

闻声,秦渊从堆积的奏折里抬起头来,沉吟片刻:“恪美人处安置得如何了?”

“恪美人初次入宫,皇后娘娘十分用心,一早就着人张罗着,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各宫的赏赐也都送过去了。”

秦渊淡淡嗯一声,搁笔道:“恪美人年岁尚浅,又是宿州刺史的爱女,是要好好嘉奖。”

“她初来乍到,今日又在皇后宫里遇见安才人一事,心中难免惶恐,朕午膳去明光宫用,你着人吩咐下去。”

说罢,他又添了句:“朕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雕花手镯,一并送过去。”

张浦神色微闪,笑着低头说道:“是,库房里原本有两对羊脂玉雕花手镯,料子是顶好的,其中一对您之前送给了玉婉仪,还剩下一对,奴才这就遣人给恪美人送去。”

听到玉婉仪三个字,秦渊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仰躺在靠椅上,食指无意识敲了敲扶手:“慢着。”

张浦脚步一顿。

“既是从前给过玉婉仪的,也不便给恪美人一样的,你从库房里另选一对体面的送去就是。”

“是。”

御前传话的小太监领着陛下的赏赐来传话,恪美人自然是要亲自来迎接的。

面对这位新进宫的嫔妃,来传话的小太监不敢有半点怠慢,笑得客客气气:“恪美人还请准备着,陛下今日午膳要在您这用,若有什么不懂的,您宫里的宫女儿太监们都是老人了,自会跟您说怎么做的。”

“除了这个,奴才还带来了陛下给您的赏赐,那可是顶好的东西,还请恪美人瞧瞧。”

击掌两声,身后的小太监呈着锦盒走上前来,露出里头规规整整摆着一对翡翠玉镯,色泽极为莹润,通体透亮,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

恪美人福身屈膝,笑着说:“妾身谢陛下恩典。”她朝身后的夕语摆摆手,“好生收起来。”

小太监话和礼都已送到,也就回宫复命了。

待人走后,夕语才捧着锦盒走到恪美人身边,笑着说:“小主您瞧,陛下果真十分疼您,这样好的翡翠,是上好的珍品呢。”

恪美人从里头取出一只,套在手上垂眸打量,眉眼温温的:“是极好的翡翠。”

“只是翡翠色浓又端重,我今年才刚及笄,这东西虽好,与我倒是不大相称了。”

“收起来吧。”

夕语将一对手镯收好,低声道:“陛下赏赐,自然是挑好的来送,又怎么会考虑什么年纪衬不衬的,小主可莫要多心了。”

恪美人拂去袖上的雪:“我知道。”

陛下要来用膳,尚食局自然不敢怠慢,在原本就给恪美人的份例上又丰盛了许多。

夕语领着几个熟悉路的宫女从尚食局取了膳食回来后,恰好陛下也来了。

恪美人倚在门沿,看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红墙后绕出,紧接着就是夕语和几个宫女跟在后头进来。

她唇角牵出得体的笑,不紧不慢地上前上前行礼:“妾身给陛下请安。”

秦渊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无需免礼,起来吧。”

夕语带着宫女们赶紧去侧殿备膳食,秦渊则径直因着恪美人去了暖阁,撩袍坐在软塌上,略略扫了一周:“明光宫大气典雅,皇后安排的也得宜,你可还喜欢吗?”

恪美人顺势展裙坐到另一侧,笑着颔首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十分感念,这明光宫美丽,又什么都齐全,妾身很喜欢。”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相处的这么近,心中多少有些惴惴,可这人既是皇帝,也是夫君,若只说客气话,一直相敬如宾也是无趣。

父亲母亲曾教她,在外是贵女,是贤妃,在内却要婉转柔情些。一味规矩死板,于男人而言,也是没意思的。

她粲然一笑,伸出葱白的指尖给陛下推过去一盏热腾腾的茶:“外头下雪了,陛下来的时候冷不冷?”

秦渊挑眉掀眸看过去,缓声:“下雪亦是兴味,尚可。”

“何况你这屋子里炭火供得足,进来这么会儿,也觉得暖和了。”

恪美人笑一笑,声音软了几分:“书中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虽无绿蚁酒,也无小火炉,可妾身和陛下一道赏雪取暖,也是风雅,夕语她们正在备膳,陛下不如和妾身喝几杯?”

“大年初一是休沐,虽是白日喝酒,可年节内,陛下不会责怪妾身不是贤妃吧?”

秦渊还有些许的意外。

昨夜恪美人殿内起舞,虽风姿绰约,一举一动却并不狐媚妖娆,而是一瞧就能□□的大家风范,她摘下面纱后的请安言谈,也是知礼数,懂进退。

不曾想,在内的时候也会这般软语娇嗔。

说来也是,再如何知礼数,恪美人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子而已,在家中家教虽好,毕竟是千娇百宠生养的女儿。

骆氏立了大功,家中嫡幼女也入宫侍奉,他年少登基,如今还年轻,朝中也需多些这样的忠心的大臣才是。

左右年中休沐,少饮几杯也不妨事。

秦渊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恪美人立马巧笑起来,起身主动去牵着陛下到侧殿去用膳。

初来乍到,宫里又有宠妃,陛下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便尤为重要。

要是不能第一次就让陛下对她有所不同,日后就算是有父亲的功勋在身,陛下不会苛待了她,可也谈不上光耀门楣了。

酒能敞开心扉,更易让人动情,是再好不过的了。

夕语已经将膳食一一摆上,张浦也侯在一侧。

秦渊吩咐着:“取一壶暖身的酒来。”

陛下甚少白日饮酒,今日也算是例外了,但陛下要求,张浦自然没有质疑的道理,便立刻给身后人使了眼色。

夕语知道自家小主定是要得宠的,便上前为陛下和恪美人布菜,又斟了两杯酒,退到了后头。

恪美人举杯笑道:“陛下,妾身先干为敬。”

秦渊捏着杯柄,懒懒摇了摇杯中酒液,才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掌握中,恪美人也愈发胸有成竹,她低眉浅笑,婉声道:“妾身初来宫中,年岁又小,难免许多事做的不周,但请陛下包容垂怜,妾身也会多多同宫里的姐姐们请教的。”

话音一落,外头低头进来一个传话的太监,躬身道:“陛下,渡玉轩的玉婉仪遣人来说,三皇子今日在凤仪宫似乎受了些惊吓,啼哭不止,想请您过去看看。”

事关玉婉仪和三皇子,秦渊原本的淡然闲适的神色顿时化为关切,沉声道:“可请苏太医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秦渊搁下手中的杯盏,淡声:“三皇子不大好,朕要去瞧瞧,你好好用膳,朕得空会再来看你。”

好好的第一次相处就这么被打断了,恪美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可事关皇嗣,玉婉仪又一向得宠,她不宜在这个时候挽留陛下,这是下策之举。

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妾身恭送陛下,还请陛下仔细身子,别忘了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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