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妙善女真道:“善人非此间人, 如今善缘将尽,他日自当归去。”

话音落下,便不再去看顾锦棠, 执着拂尘转身走到蒲团处盘膝打坐,无声劝顾锦棠离去, 无需再多言。

善缘将尽。可她与宋霆越之间算哪门子的善缘?说是孽缘亦不为过。

顾锦棠心情复杂,思绪万千, 待去神像前添了香火钱后,下山至镇上的客栈歇息一晚, 预备次日启程返回洛阳。

夜里下了一场雨,引起倒春寒来, 顾锦棠的咳症随之加重几分, 夜里又咳出血来,直至后半夜方堪堪入眠。

梦中的自己是学生时代的模样, 室友郑韵邀她出去吃火锅, 顾锦棠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郑韵化好妆上前来挽她的手, 她忽然觉得, 就算这只是个梦, 梦中的世界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第二天顾锦棠睡到天大亮方醒, 侍女记着圣上的吩咐,不敢轻易扰她瞌睡, 直到听见她起身的动静才敢入内伺候。

顾锦棠吩咐她替自己绾个简单些的发髻即可, 无需戴什么头饰,怪压脖子的。

自这日回宫后,宋霆越不知怎的愈发爱黏着她, 不肯再叫她独自住在永安宫,直接将她接到太极宫中与他同住,每当他批折子乏了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偏头去看顾锦棠在做些什么。

有时她会坐在塌上看话本、做女红,有时则会靠在软枕上睡觉,宋霆越发现后便会将她抱到床上去睡,她似乎每回都睡得很沉,不曾被宋霆越抱她的动作惊醒过。

怕她睡得太久,宋霆越还会算好时间唤她起来,而后暂且搁下政务牵着她的手去御花园里走一走。

顾锦棠的身子不比从前,没走多久就会喘气发汗,宋霆越每每都会不顾帝王之仪,蹲下身子将她背起,直至回到太极宫。

他的肩膀宽厚有力,顾锦棠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下巴抵在肩窝处,他的步子迈得极为沉稳,顾锦棠时不时会浅浅睡去。

入夜后,顾锦棠嫌头发不爽利,欲要去浴间洗发,宋霆越暂且抛开政务,亲自替她洗发,他怕掌握不好力道,不停地问顾锦棠力气如何,会不会太重,耳听得顾锦棠说出正面的答案,他才能安心。

春日的晚风自窗户吹进屋里,夹杂着院中所值牡丹的花香气,宋霆越忽的想起来,他的皇兄不喜花,正殿外原是没有花的,那些牡丹皆是顾锦棠刚进宫住在太极宫是亲手植下的。

宋霆越认真地替她擦着发,提议等过几日天气再暖和些,便带她和宸宸去城外的邙山春游,看满山的牡丹花。

顾锦棠漫不经心地应着他的话,不多时竟是又睡去了。宋霆越将她安置好,继续处理政务,事毕方洗漱上塌,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她那于他而言甚是娇小的身躯,耳边听着她匀长的呼吸声,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日,宋霆越下朝回来,顾锦棠方才睡醒,宫女正在替她梳发,宋霆越信手采了一支牡丹花簪于她的发髻上,而后又拿螺子黛替她描眉,再替她涂上口脂。

虽是年近四十的年纪,但上天似乎格外厚待她,瞧上去也不过二十几的样子,就是气色差了些,此时擦了口脂和香粉,整个人立时容光焕发不少,发上的牡丹亦称得她明丽动人。

宋霆越看着这样的她,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配不上她了。是以这日批折子的时候,顾锦棠不知何时上了贵妃塌支着头侧卧着入了眠,宋霆越对着她的睡颜看得发痴。

酉时二刻,宋岁桉下学过来给他和顾锦棠请安,她许久不曾见过顾锦棠如此打扮,直夸她今日这般妆容甚是好看,而后也去院中折了一朵牡丹簪在发髻上。

母女二人相貌有相似之处,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顾锦棠清冷柔和,宋岁桉则是刚毅飒爽,她们坐在一处,美的像一副画。

宋霆越偏头看着她们,只觉岁月静好,他想将这一幕留下,搁下手中的朱笔起身命人去请宫廷画师来,为她们作画。

画师将画做好,天色不早,顾锦棠因为宋岁桉的缘故忍着困意,待画师将画献上,看到宋岁桉满意的笑脸,顾锦棠眼皮沉重的厉害,不过扫视那画一眼便睡过去了。

这之后,顾锦棠越发嗜睡,除却夜里睡得早,临近晌午和晌午过后皆要睡上一回。见她如此嗜睡,日子长了,宋霆越不免变得担忧起来,忧心忡忡地令张院判过来替她好生诊治一番。

张院判在顾锦棠的面前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面色亦是如常,只将宋霆越让到殿外,道是贵妃内里已经不好,每日好生用药至多还可保三年无虞。

五年。她如今才不过三十有九。宋霆越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悔恨年轻气盛时自己曾经带给她的一切磨难和苦痛。

他这一生无愧于大晟江山,无愧于天下万民,唯独有愧于她。令她从一侯门嫡女沦落为王府的无名奴婢,甚至就连名唤顾锦棠这一身份都被他剥夺了……

她的一生中若不是因为他,现下应当同心仪的世家郎君过着琴瑟和鸣、儿女成双的生活了吧。

痛苦和愧疚之情压得他心口堵得厉害,生生忍住眼眶的湿意,令张院判开方子送与刘全,他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步入殿内。

顾锦棠大概能猜到自己命数将近,现下非但没有半分担忧,甚至觉得心情轻快,她随口问宋霆越:“院判说了什么?”

宋霆越死命压抑着真实情绪,没有半分脸红地同她扯起谎来:“院判说你的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有些亏空,才会时常觉得劳累继而嗜睡,只需用上三五年的药好生保养,定能长命无忧。”

他虽无过多的动作,此时却低垂着眸不敢看她的眼睛,顾锦棠能猜出来,他大抵是在说谎,若她的身子果然只是亏空,张院判何不当着她的面说。

“是吗?”顾锦棠莞尔一笑反问一句后便不再多言,拿起针线继续替宋岁桉缝制夏日穿的蜀锦衣裙。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做女红的女郎,皆是因为身子有恙无法再出远门,为着打发时间,特意向尚衣局的司珍取经学了制衣。

宋霆越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落针,不知不觉间红了眼,他怕顾锦棠瞧出什么,抬手揉揉眼,强迫自己继续批折子,直至宋岁桉过来请安,看出他眼眶微红,不免问上一句,宋霆越道是刚才去院中吹风被沙子迷了眼。

因她病体逐渐沉重,宋霆越说的要带她去邙山看牡丹的计划最终没能实现,有时与她说话,她会忍不住咳,那缎面的帕子透出点点猩红来,他只能装作没看见,继续哄着她说再吃上些时候的汤药,定能见效的。

宋岁桉十六岁生辰这日,宋霆越依约带着她去邙山狩猎,因他有意遮掩,宋岁桉并不知道阿娘的病势到这般田地,将猎到东西一一说与顾锦棠听,盼着能得到她的夸赞。

入秋后,顾锦棠身体衰弱的远比张院判预计的要快得多,才刚入了冬,她整个人更是仿佛被抽去大半生命力,张院判会同众位太医商议许久,皆不得医治之法,只能开些名贵非凡的药物吊着贵妃的一条命。

宋岁桉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阿娘,隐隐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子阿耶不让她担心,数月来在她面前装作阿娘并无大碍时,内心有多么的痛苦和煎熬。

这天夜里,洛阳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万物披上纯白无暇的银色毯子,干净极了。

顾锦棠命人撑开窗子,继而由人搀扶着下床来到窗前,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她忽而想起傲雪红梅,问身侧二八年华的宫女芮儿,“梅园的梅花可开了吗?”

这段时日她们一直在太极宫日夜侍奉,又如何能往梅园去,故而芮儿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她不知。

顾锦棠才下床一会儿便有些站不住了,她叹口气由芮儿扶回床边,宋霆越下朝过来时,芮儿在廊下同他说及此事,问他是否要去差人去梅园瞧瞧,若有梅花,再叫摘些梅花回来送与娘娘。

宋霆越挥手示意不必,转身亲自往梅园走了一遭。梅园植花的宫人见他过来,忙跪地下拜,宋霆越叫她们退下,自个儿往梅园里摘了几支梅花带回太极宫,叫人去寻对白瓷梅瓶过来。

将那梅花枝往瓶中插了捧到顾锦棠跟前,低着声问她:“棠儿,你看今年的红梅开得多好,等你身子好了,春日里我们一起在这太极宫里也种上一片梅树可好?”

顾锦棠微微颔首道:“好,可我怕等不及……你现在就背着我去梅园里折梅可好?等梣梣下学来太极宫请安,咱们分她一瓶放到她的殿中……”

“好。”宋霆越转过身背对着她,闭上眼深吸数口气后方堪堪止住温热的泪意,从宫女手里接过锦缎斗篷替她披上,而后背着她径直往梅园而去。

梅园中,红梅绽放,白雪堆在花瓣和枝丫上,遮不住清浅的梅香,反衬得花朵越发红艳,面对如此美景,顾锦棠却没有多少力气挑选,按着眼缘折了几支握在手里,宋霆越怕她冻着手,高声唤了梅园的宫女过来将花接过仔细拿好,随他们一道回太极宫。

宋霆越将她背回太极宫后,才发现她已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宋霆越在床边守着她,直至宋岁桉过来,他才轻声唤醒顾锦棠。

顾锦棠示意宋霆越将那瓶梅花送与宋岁桉看,宋岁桉接过来捧在手里,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转眼至十一月下旬,贵妃一夕间忽然精神大好,不但胃口变好,还能起身下床走上一时片刻,其实无需太医来瞧,有些年岁的宫人便能瞧出这她是回光返照。

宋岁桉无心进学,每日都会来太极宫里陪伴着她,这期间顾锦棠同她说过许多话,最多的话语莫过于劝她不要伤心,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离去反而是种解脱。

十二月上旬,贵妃弥留,圣上罢朝,请十二位巫师入宫做法,他则坐在蒲团上默声念诵着经文,欲留住贵妃。

宋岁桉看不过去,屈一膝蹲下身子哽咽着劝他:“阿耶,放手吧,你应当知道阿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宋霆越闻言再无法抑制剜心的痛楚,登时老泪纵横,从蒲团上起身挥手示意身侧的刘全将巫师们带下去,含着泪牵起顾锦棠的手,期盼着她能醒来同他说句话道个别。

周遭安静下来后,许是上苍有感,顾锦棠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缓缓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地唤了他一句宋霆越。

宋霆越将她微凉的手握得更紧,靠她更近,喉中酸涩的厉害,嗓音低沉,“棠儿,我在。”

顾锦棠无甚生气的双眼落在他蓄了胡须的面容上,强撑着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宋霆越,我不想再恨你,只想彻彻底底地忘记有关于你的一切。这一生我不曾爱过你分毫,你也不曾真正拥有过我,我不叫顾锦棠,也不叫许蕴,我要你记住,此生是你欠我……”

说话间急咳起来,巾子被鲜血染红,她的面色越发惨白,嘴里却不肯停止对他的宣判:“在梣梣大权在握前,我不许你死,不许你忘记对我的亏欠,如你从前对我所做的一切,你合该余生都活在悔恨中。”

“我死后,不要入你的皇陵,你将我烧成灰洒进海里,生前我受你所制不得自由,死后我要海阔天空,要看云卷云舒、闲听花落。”

宋霆越听着她嘴里与诛他心无异的话,缓缓抬手替她擦去唇边的血渍,再无法抑制地落下两行热泪,艰难的点头答应:“好,我都依你。你曾去过泉州,待明年春暖花开,我便送你去看泉州的海可好?”

“好……”顾锦棠气若游丝地微微颔首,在视线完全模糊前留下了她在此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你定要保护好梣梣。”

话音落下,死亡的气息便弥漫开来,宋霆越将她尚还留有余温的身体抱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哭出声来,涕泪泗流。

殿门处的宋岁桉闻声而倒,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得靠近殿门的一众宫人见状便知贵妃没了,齐齐聚集到殿外的阶下,黑压压跪了一地。

显庆十七年,许贵妃薨,年方三九,上闭门一日未出,亲笔追谥纯懿皇贵妃,罢朝十数日,于灵前怀抱一白玉瓷罐情难自制、悲伤恸哭,昏厥数次。

自贵妃去后,太极宫的正殿外,宫人们常常会看见圣上亲自给那片牡丹花树浇水、松土、剪枝,皇太女过来时,圣上还会不厌其烦地指着那些花树给她看,告诉她那是她的阿娘亲手所植,将来她入主太极宫,定要像他现下这般好好地爱护它们。

宋岁桉虽然听他说过不下十回,每次仍会重重点头应下。

这是她的阿娘亲手植下的,她又怎会不爱惜呢?阿娘临去前送她的那瓶梅花,她已亲手制成干花,拿框子裱好,就放在她的寑殿里。

孩提时,她也会羡慕堂兄弟姐妹们和她的伴读们时时有阿娘陪伴左右,是以她也曾问过阿爹:阿娘为何只有元日那段时间才会回来陪她?

她永远都记得,阿耶告诉她,她的阿娘首先是她自己,而后才是她的阿娘。

次年二月,上令太女监国,亲巡泉州。

宋霆越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骑行至海边,海水沾湿的礁石上,宋霆越形单影只地遥望着水天相接的蔚蓝大海,缓缓打开瓷罐的盖子,抓出一把骨灰随风洒入海中,面向大海自言自语:

“棠儿,答应你的事,我没有食言。不过我还是有些贪心,留了你的一缕青丝。待宸宸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后,我会下来寻你,无需你记得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守护你,我便心满意足。”

最后一捧骨灰散尽,宋霆越抱着那空罐坐在礁石上,心里空落落的,任由海浪打湿衣摆,直至太阳落山,他才起身离开。

返回洛京的时候,宋霆越绕路去了巩县的上清寺一趟,妙善女真见来人气宇非凡,心下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听他问起那位善人,妙善女真道:“她非此间人,应已如愿回去,善人因何悬念,当替她高兴才是。”

非此间人,她果真是自异世而来?宋霆越想起他曾经做得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心中便又信了三分,询问妙善女真可有法子修得来生,去到她的世界。

妙善女真沉思良久,皱着眉摇头,“万事自有天理,非人力所能强求。圣上的问题请恕贫道无能为力,且回去吧。”

话已至此,宋霆越悻悻而归,又命人去请青城山的张道长进宫。

显庆二十年春,年过五旬的宋霆越以龙体欠佳为由退位,居长春宫,年仅十八岁的皇太女登基称帝,成为大晟建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次年改年号永载。

宋霆越退位后虽潜心修道,却仍掌着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那些个暗中不满于宋岁桉以女儿身治理天下的朝臣们少不得借此大做文章,几次三番离间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如此一来,正是中了宋霆越的下怀,不过短短一年,那帮别有用心、不忠于女帝的大臣们就已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朝堂上除却当初给宋岁桉伴读的四位女郎,又添了不少的女性新面孔。

宋岁桉二十岁这年,宋霆越完成了对她的兵权交接,自此,女帝的根基已然十分稳固,再无人可撼动她的帝位。

又是一年春天,道家俗家弟子装束的宋霆越站在廊下看着花色正浓的牡丹,宋岁桉下朝后过来给他请安,宋霆越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委婉地同她提起娶皇夫的事,宋岁桉道她还很年轻,天下间还有许多大事等着她去做,何必急着找那劳什子皇夫。

宋霆越抬手捋着胡子,剑眉微蹙,“宸宸的倔脾气,倒是挺像你阿娘。向来只要她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未必能拉的回来。”

感叹完这么几句话,当下不再劝她,只要她高兴,就随她去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阿娘竟已仙去四年了。”宋岁桉说着这话,鼻尖有些发酸。

饶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宋霆越说起顾锦棠,还是会眼眶湿润,宋岁桉自知勾起了阿耶的伤心事,忙将话题转移。

永载八年,北狄听闻大晟如今是女人主事,太上皇和大将赵常年老,再次勾结高句丽大举进犯北部边陲。

宋岁桉登基后听从宋霆越的建议,文武并重,只是许久未有大的战事,军中年轻将领缺乏战争经验,究竟该由何人挂帅,倒是有些难住宋岁桉。

正当她未此犯难时,许久不曾出过长春宫的宋霆越主动来太极宫寻宋岁桉,道是要御驾亲征,也好借此替她择出可用的将才。

毕竟是年仅花甲的人了,宋岁桉担心他的身体,迟迟不肯松口,奈何父女俩都是驴脾气,僵持许久,终是宋岁桉妥协。

这次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年方告终,宋霆越大胜归来时,整个人苍老十岁不止,遭受重创的身体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过是硬撑着回来见宋岁桉一面。

庆功宴上,太上皇没有露面,女帝端坐在高座上,面容威严清冷,仿佛同往常上朝时一般无二,她的下首处坐着此番论功行赏功劳最大的小将军陆湛。

还未及弱冠的陆湛知他不该无端窥视天颜,可他看出女帝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哀愁之色,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是以旁人都在观看席间歌舞,独他关注着看似刚毅无比的女帝的一举一动。

不过数日,卧床咯血的太上皇便已到了弥留之际,他的神智已经不清,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棠儿,我的报应终究来的太晚,没能叫你亲眼看见……”

宋岁桉看着昔日高大伟岸的阿耶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再难维持在人前刚强模样,牵起他那干枯的手握在掌心,哽咽着唤他阿耶。

耳听得女儿的声音,宋霆越的神智清明了一些,“宸宸,今后的路,阿耶不能继续陪着你了,阿耶要去寻你阿娘,看看她过得可好……陆湛和赵将军的独子赵潜都是可造之材,宸宸要平衡好他们……科举不可轻视,宸宸定要用心择定考官,莫要令真正贤能之人不得入仕……要轻赋税轻徭役,宫中采办物用需得经由官署,万不可如前朝德宗时交与宦官。”

宋岁桉重重点头,泪眼婆娑,“宸宸记下了,定不负阿耶所望,宸宸会令大晟海晏河清,成为阿娘和阿耶的骄傲。”

“宸宸一直都是你阿耶和阿娘的骄傲啊,你阿娘同我说过,你比她更有勇气对抗这世道和男人……”宋霆越提起顾锦棠,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阿耶累了,该走了……”

永载九年秋,太上皇崩,号永定帝,葬入皇陵,与贵妃的空棺椁长眠于地下。

次年春天的马球场上,陆湛鼓足勇气,邀请女帝赛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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