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米色小锅咕嘟嘟冒着热汽, 只是煮东西,钟晚没开油烟机,整个厨房都潮乎乎的。
梁序之先是顿了下, 随即勾唇, 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体温似乎比此时空气的温度略微低一些,只隔了一层轻薄的睡裙衣料, 抱着很舒服。
刚洗完澡,身上是跟她一样的沐浴液香味, 清甜的果香, 让他整个人气质都显得比平时柔和一些。
钟晚跟他的身高差也刚好合适, 每次这样拥抱时,他的下巴都正好抵在她头顶,像是严丝合缝。
她想起中学时班里女生传阅的青春伤痛读物, 当时在那些杂志中看到过一种形容, 爱人是自己缺失的一根肋骨,所以伴侣间的拥抱才如此有吸引力。
贴在一起时, 就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归宿感。
钟晚等到计时器还剩下最后两分钟, 不得不去调汤底时,才松开手。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小声道:“其实以前就特别喜欢你抱我,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但除那之外, 也会想要这种很平常的抱抱。”
梁序之低头凝视着她,回忆片刻,声音沉缓:“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印象里, 后来他们倒是经常拥抱, 但大多是在某件事后, 一起相拥入眠。
其余他只记得一次, 就是她认为两年期满,第一次离开港岛前,主动抱过他。现在想来,却是一次作为告别的拥抱。
“害怕你不喜欢,而且…”
钟晚顿了一下,更小声地说:“害怕我会离不开你。”
闻言,梁序之心头一阵软痛,再次把她带进怀里。
没过多久,炉灶旁放着的计时器也“铃铃铃”的响起,打断了另一边的温存。
钟晚轻推他,匆匆转身过去关火,“汤底也没来得及调,还好开了计时器,如果自己看时间,这锅馄饨怕是得煮成肉沫面糊。”
两碗馄饨都是最简单的做法,端上桌时,面上飘着紫菜、虾皮和少许香菜碎,腾起袅袅的白雾,散发出鲜甜的香味。
钟晚餐厅的桌子是正方形,上面铺着粉色格纹的桌布,正中央有个花瓶,插着昨晚下戏后买的几枝洋桔梗。
梁序之把隔热的手套放回去,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餐椅的高度、桌子的大小和颜色都跟他很不搭调,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不知是前不久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餐速冻馄饨让两人都很满意,尤其钟晚,很快就把面前那一小碗吃完了,抬起头去盯着梁序之看。
梁序之的餐桌礼仪很好,吃东西时举止一向斯文得体,就算吃这种最家常的简餐时也不礼貌,做得很直,用汤匙的动作慢条斯理的,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但馄饨汤太烫,刚才屋里的空调冷气又被厨房蔓出去的雾气压下去,他鼻尖浮起一层细碎的汗珠。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梁序之搁下汤匙,抬了下眼,有些莫名的语气:“盯着我做什么?”
钟晚笑了下,起身去不远处的冰箱里拿酸奶,“就是感觉,你现在这样好像更有烟火气了。”
梁序之扫了眼她这公寓里的陈设,淡笑着说:“也许是你把这里布置得很有生活气息。等下次去港岛,太平山那套房子你也可以重新布置一遍。”
钟晚挑了下眉,半开玩笑道:“那还是别了,那套房子太大,就算请专门的家居设计师重新弄都至少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梁序之笑,嗓音温和:“又不着急,以后总能抽出时间慢慢添置东西。”
钟晚厨房没有洗碗机,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但两人还是遵守了大部分情侣间约定成俗的规则——做饭的人不洗碗。
梁序之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亲自动手做过这类家务活,起先做得很不得要领,比如洗一只碗要挤两泵洗洁精,好几分钟才搞定一只。
钟晚也不打算帮忙,就倚在他身后的墙上抄着手臂,一边欣赏一边笑。
好不容易结束“劳动”,玄关那边的可视门铃也响起,是林叔送行李和晚餐过来。
梁序之这会儿依然衣冠不整,钟晚就自觉过去开门。
林叔一手拎着保温食品袋,另一手拖着一只小行李箱的拉杆,“钟小姐,这是刚才梁先生要的东西,我给您拿进去还是放在这里。”
钟晚笑说:“放这就行,我们自己拿进去。”
林叔也笑:“好,有什么需要再随时联系我。”
等门关上,钟晚蹲下身,把行李箱放倒就地打开,打算直接把换洗衣物取出来拿进卧室,省得再把行李箱拎进拎出。
她刚打开箱子,就愣了几秒,“我的天,这么多!”
钟晚转头看向朝他走过来的男人:“你怎么跟林叔说的啊,我还以为最多就一套睡衣和一套外穿的衣服。”
梁序之也垂眸,扫了眼箱子里层层叠叠的衣物和全套洗漱用品:“我跟他说,要在这住段时间。”
于是,箱子里也三套睡衣,好几件衬衫、和西裤,都是不容易起褶皱的面料,且被精细地卷着放。
“…为什么在这住那么久,你不去那栋别墅住吗?”
钟晚把装洗漱用品的袋子和食品保温袋递给他,自己抱起那一大叠衣物往卧室走。
梁序之将保温袋搁在餐桌上,拎着洗漱用品跟她一起进去,平静道:“住在哪都是住,来都来了,也没必要腾地方。”
钟晚笑着瞥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跟我挤这小房子。”
梁序之也笑笑,不可置否。
钟晚拉开衣柜的门,把自己挂着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拿出几个空的衣架,一件件把他的衣服挂进去。
她自己挂衣服都要按照颜色排列的,这公寓自打她住进去,衣柜里也没出现过除她以外别人的衣物。
除了睡衣可以直接叠着放在下层,其余衬衫和裤子都得挂起来,全部都被安置到了黑色的区域。
等钟晚挂好衣服,梁序之也摆好了洗漱用品,从浴室走出来。
钟晚摇摇头,看似无奈的样子:“万泰的董事长自己有房子不住,非跟我挤六十平的小公寓。要是被媒体的人拍到,肯定得是大新闻。”
梁序之看她装模作样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站在身侧揉揉她的头,轻笑了声:“拍到也没人敢发。”
而后坐在床边,换上睡衣。
这天两人很早就躺上床,说好的夜宵也没有吃,都被发配进了冰箱。
钟晚好不容易杀青,梁序之也是熬了几天提前处理完集团这段时间的工作才过来的,加上折腾了一下午耗费体力的事,刚过十点,钟晚就掩面打了个哈欠,把卧室的灯熄了。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梁序之伸手,把人搂进怀里。
钟晚调整了半天,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好不容易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只是这时,她感觉到有哪里好像不大对劲。
“你怎么又…”
钟晚放弃了她花费‘好久’找到的好位置,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躺,可那处感觉却更明显了。
梁序之嗓音有些低哑:“不是我能控制的。”
钟晚纠结了几秒,理智战胜了其他,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念头:“…今天还是睡觉吧,下午已经很…我现在胳膊腿还是酸的。”
“而且,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要注意一点身体。”
“……”
梁序之安静几秒,扣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眉头微蹙:“我有多大年纪。”
“我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
…太清楚了。
钟晚从正面抱住他的腰,自己找个台阶:“好嘛好嘛,是我不行。”
梁序之笑了下,声音偏沉:“本来也没打算再做什么。睡吧。”
钟晚卧室不大,床是一米五尺寸的,平时一个人睡着刚刚好,多个人就显得很拥挤。
但感受到身边比自己略高一些的体温,却让她举得无比安心和满足。
屋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在一起清浅的呼吸声。
霎时间,钟晚脑中忽然闪过许多碎片式的画面,反而睡不着了。
也许是在演员这行做久了的职业病,她总会无意识去想象从第三视角旁观自己的画面,所以许多记忆也就这样被刻进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钟晚很轻地出声:“你睡着了吗…”
很快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还没。”
钟晚抱紧他,顿了须臾,轻叹一声气:“再告诉你个秘密。”
梁序之温热的手搂在她腰间,“嗯?”
钟晚声音很小,“我回来之后的一年…晚上躺在床上,经常都会想象你就在我旁边。还买过跟你同款的沐浴液,但用了一次就扔掉了…因为会更想你。”
梁序之默了许久,隔着黑暗低头看她,语气中流转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傻不傻。”
钟晚鼻尖突然就酸了,立即控制住,深吸一口气:“是很傻…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你之前问我,有没有考虑过跟你重新在一起。”
她顿了顿,“其实有好几次晚上,我差点就给你打电话了,手机里存着你的号码也一直都没有删。不过,每次都忍住了。前阵子经常回过头去想,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好像想要的结果都得到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说到后来,钟晚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梁序之手掌覆在她背上,安抚一般地轻轻摩挲。
“你做得都很对,不怪你。都是我的问题。”
安静一会儿,梁序之低声说:“我很少回想以前发生过的事,但那一年里,经常都会反复去想。”
“我甚至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出现问题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年来杭市,不应该用那种方式对待你。”
钟晚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小声:“可那也是你在当时一定会做出的选择。”
“算了。”她率先从深夜emo的情绪中抽离,侧躺在他胸口,“总之现在能这样,就很好,也没什么需要反思或者后悔的。”
梁序之比她更信奉往事不可追,凡事应该向前看的原则,抬手抚过她的头发,语气缓慢而诚恳:“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都能找到我。”
钟晚刚才眼泪都盈满了,这会儿又笑起来,胳膊往他腰上一搭,脑袋胡乱蹭了蹭,:“好啦,睡觉!”
梁序之皱眉,沉声警告:“别乱动。”
**
钟晚这次两项工作的接档时间正正好,原本打算宅在家里休息几天,就去忙活上部电影宣传和路演的事。
谁想到杀青的第二天,张老师就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排练,他好安排剧团接下来几部戏的排演时间。
钟晚差点就把这件事忘记,早上醒来看到消息才想起来。
她叹了声气,拿着手机站在浴室门口,同正站在里面洗漱的梁序之念叨这件事:“本来以为至少能休息个三五天,还计划着跟你在家窝一阵,等我拍的上部电影下映,就再跟你一起回港岛来着。这下好了,休息日彻底泡汤,而且在杭市录综艺和路演那几天也要抽空去剧团排练。”
梁序之伸手拿过挂在一边的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偏头看她一眼:“太累了就先放一放。还是,比起电影,你更喜欢话剧?”
钟晚想了想:“从兴趣角度说,当然更喜欢话剧,毕竟互动性更强,能即时看到观众反应,而且排练厅欢乐多。”
“不过我还是打算趁年轻多拍几部电影的,留下点作品。还有,拍电影更赚钱,等差不多存够了,就佛系演演话剧,两边都不耽误。”
她正憧憬着存够钱以后得美好未来,一转头,对上梁序之的目光。
钟晚撇撇嘴,“我猜到你要说什么。但资本家不能剥夺打工人光荣劳动的权利!”
虽然她赚得那些片酬在普通人开来已经很多,但在梁序之那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梁序之轻笑了声,走过来揽住她的腰。
“有这么好猜?”
钟晚有些得意的表情,被他带着往卧室外走:“那当然。”
两人一起走去厨房,钟晚把昨天放冰箱的保鲜盒拿出来,打开盖子塞进微波炉里加热当做早餐,又倒了两杯牛奶。
梁序之接过她手里装鲜奶的瓶子,平声道:“没想让你什么都不做。我是想说,你喜欢做什么就尽管去做,自己开剧团或者拍电影都行,就算赔钱也有我给你兜底。”
钟晚瞪他,“怎么就一定会赔钱了,都说港岛人更信玄学,你大清早居然诅咒我。”
梁序之无奈地笑了下,以前都不知道她这么能故意找茬。
他正准备开口,钟晚刚端起来装满牛奶的杯子一抖,豁到他衣领上。
牛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梁序之胸前突然一凉,不由蹙起眉。
钟晚看到他冷下来的表情还是会被吓到,瞬间就偃旗息鼓,去抽了张厨房纸,踮起脚伸进他领口中,小小声:“…欸,对不起嘛。”
梁序之看她两秒,再次被她变脸速度逗笑,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好了。我自己来。”
钟晚跟张老师说今天就可以去排练,于是出门和剧团的演员一起读本读了一天。
中午休息时,看到手机上有乔姐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乔姐主要是跟她确认之后一段时间的行程,路演参与的场次和综艺采访环节中可能涉及的部分偏私人的问题。
全都商量好后,钟晚想到另一件事:“对了,乔姐你稍等下。”
她出了排练厅的门,找到一间空的隔间,压低声音道:“我跟梁先生…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
乔姐笑了下:“欸,恭喜啊。”
随后顿了一秒,语气中的笑意也消失大半:“你跟星云的合约到期之后,还是想去港岛发展吗?或者是要提前解约?”
毕竟万泰旗下就有影视公司,虽然从整体来看发展前景比不上内地的星云,但毕竟资金实力摆在那,钟晚又是家属,想要什么资源拿不到。
钟晚立刻:“不会。如果不出意外,保持现在这样的工作模式,我会在星云续约的,没有考虑过去签万泰。”
乔姐明显松了一口气,很官方地说:“是啊,公司的高层都对你很看好,如果今年两部戏反响都不错,以后公司的资源也会往咱们身上倾斜。”
钟晚笑:“那就感谢公司跟乔姐的栽培。”
“我是想说…我这边恋情如果想公开,需要等到《夏夜地平线》下映,我跟许褚然的cp彻底解绑吗?”
乔姐:“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马上转而道:“我需要再往上汇报一下…对了,公开是你的意思,还是梁先生的意思?抱歉,这个问题也许涉及隐私,但很重要。”
钟晚明白她的意图,如果是梁序之反对,她想用手段公开,就是想借机获得个正当的名分,类似的事在这圈子里发生过许多次。
但如果真是这样,对星云来说,会得罪人。
钟晚:“是我们共同的想法,梁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乔姐思量片刻,有些为难的语气:“我又想了想,这事有点复杂,《夏夜地平线》的赵导虽然有名,但毕竟也就是在影视圈里的名气,制片公司的背景远比不上万泰。如果你们想公开,具体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应该还是以梁先生的意思为主吧。制片公司、许褚然公司还有星云就算是不允许…胳膊也拗不过大腿。”
钟晚揣度了一下,说:“原本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考虑他的想法,按我说的来就行,这件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乔姐沉默须臾,郑重道:“…行,下午开会的时候我跟领导汇报一下。”
公司的事告一段落,晚上钟晚结束排练,回到公寓。
一推开门,就看见梁序之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睡衣,很居家的样子,坐在小餐桌前。
公寓就那么大,自然是没有书房的。
这会儿她那张正方形小餐桌‘焕然一新’,几乎被他归置成了书桌。
他面前摆着台macbook,手边有厚厚一摞文件,远处还有蓝色封面装订成册的资料,她走过去瞄了眼,看见封皮上写着什么项目报告书。
梁序之视线离开电脑屏幕,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看她一眼,而后站起身:“回来了。”
钟晚朝他笑笑,在原地站了几秒,“…好神奇啊。”
梁序之眉梢微抬:“什么神奇?”
钟晚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一边拧瓶盖一边说:“就是家里有人在等我,而且等我的人是你…感觉有点神奇。”
“这有什么的。”
梁序之笑了下,看她片刻,缓声开口:“下午你那家经济公司的程总联系过秦助理。”
钟晚差点被冰水呛到,艰难咽下去,看向他:“说了什么事啊?”
梁序之静了几秒,无波无澜的语气:“传达了钟晚老师的意思。”
听到这个圈内惯用称呼从他口中说出,像是突然跨了次元。
钟晚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正要追问是不是恋情公开的事,听到旁边的男人继续道:“具体传达的是,以后,我们的事都由你做主了。”
“?”
钟晚此时的表情和心情都很难形容,好半晌憋出一句话,愤愤然地说:“他们这是断章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