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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第二天放学回家,我没见到母亲,在饭桌上看到一张纸条,母亲写的,只有一段话,我还没看完就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

那上面写着:幼幼,我跟朱先生去看你爸了,朱先生说他正好要出国,可以把我顺路带过去,他还说,他已经把你姐也接过去了,我去看看你爸和你姐就回来,天气这么冷,他们穿的衣服不够。我走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吃饭就到隔壁的四阿婆家吃,我已经跟她说好了,也交了饭钱,晚上睡觉要记得关好门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有,我留了一些钱在你的枕头下,需要的时候用,记住了啊!妈妈字。

那一刻真是天旋地转,我疯了似的跑出去,找到四阿婆,她说母亲是被一辆黑色轿车接走的,她说她很快就回来,要你这几天就到我家吃饭。

梓园!梓园!

我头昏脑涨,回到家在枕头下一翻,果然见压了几百块钱,又到母亲的房间一看,她给姐姐织的毛衣都不见了……

“妈妈!”我瘫倒在地,号啕大哭,感觉世界一片漆黑,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连唯一的母亲也被骗走,老天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我打辆车来到通往梓园的路口,当时天已经黑了,我趁着夜色避开那两个门卫,从侧边偷偷熘了进去,我在漆黑的林荫道上一路狂奔,哭着,喊着,妈妈,妈妈,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你别信那个骗子的话,他是个骗子!

我跑出一身的汗,出了林荫道,看到梓园已经亮起了灯。夜色下,那豪华的庄园依然盛气凌人,冷漠地拒绝着我这个无助的陌生人。我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旁边的围墙上翻了过去,我本来就瘦小,加上有花糙的掩护,我很顺利地就摸到了梓园后面一排白色建筑前,这排建筑其实是两栋房子连起来的,跟梓园前面的房子是一个整体,不是每个房间都亮着灯,所以光线也不是很亮。

我正准备从一扇侧门进去,突然从门后窜出一条毛茸茸的傢伙,是条大狼狗,差不多有我半个身子高,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将我扑倒在地,我尖叫起来,开始还能挣扎,到后来就动弹不得了,我根本不知道被咬到哪里,只觉得全身都在流血,汩汩地流,好像生命的热潮渐渐散去,我觉得我快死了……

第11节:一幼幼(1)(9)

“不好了,有人被狗咬了!”模糊中我听见有人在喊。

接着就是很多的脚步声,有人把狗赶走了,又有人抬起了我。我不知道我被抬到了哪儿,眼睛里全是血,看不清,感觉躺在了一个软软的地方,身边围了很多人,很嘈杂。

“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听得很清。

“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就听到后门有人喊救命,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成这样了……”旁边有人答。

少爷?谁是少爷?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睛里的血让我眼前猩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我必须看,一定要看,那个少爷,那个害死我姐姐和父亲的少爷,哪怕看一眼后失明我也要看。“眼睛,我的眼睛……”我喊着,希望有人能帮我擦擦眼睛。

“叫救护车没有?”我听见“少爷”在问。

“已经叫了,马上就到了!”

“她是怎么跑进来的?”

“不知道,估计是爬围墙进来的。”

“你们以前见过她吗?”

“没有,我们都没见过。”

“拿纱布来,帮她擦擦眼睛,她好像在喊。”少爷吩咐道。

马上有人很轻柔地用纱布擦拭我的眼睛,光线一点点地透过来,快了,快了,就快要看见了,我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纱布移开了。看见了,我看见了,眼前站了很多人,我搜索着,寻找那张脸!

“看得见吗?”

一张英俊的脸恍然出现在我视线里。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脸,那只有在电影画报上才看得到的脸,英俊得无懈可击,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轮廓分明的嘴唇……

“孩子,告诉我,你看得见吗?”他又问。满脸焦虑。

“少爷,救护车来了!”旁边有人插话。

“好,我来抱她。”说着我就被他抱了起来,我无力地看着他,心底无限慰藉,老天,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张脸,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虽然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我已经记住了这张脸,就算从此失去光明,我也已经记住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

姐姐、爸爸,你们看见了吗,我现在就躺在这个男人怀里,我记住了他的样子,他就是烧成灰我也会认得他了,无论过多少年,无论经历多少苦难,我一定会活着,也一定要活着,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送这个男人去见你们,让他跪在你们面前忏悔……亲爱的姐姐和爸爸,我知道你们此刻都在天堂,我希望你们在天堂住得幸福,让我的爱和思念陪着你们,就如你们的爱会始终伴随着我一样,等着我的消息吧,等着我把这个男人送去见你们的那一天……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我被放到救护车担架上时,那个男人跟我这么说。

“名字,你的名字……”我呻吟着问。

“我叫朱道枫,记住了吗?”他好像在笑。很温柔。

“记住了!”我答。

第12节:二幼幼(2)(1)

二幼幼(2)

我一生都无法忘记,当我伤愈后对着镜子照时的万念俱灰,那张脸,从眼部下方一直蔓延到嘴巴,全都扭曲得变了形,拆了线的伤口结着可怕的痂,像一条条蜈蚣爬在脸上。还有我的脖子,我的肩膀,我的手臂和大腿,全都爬满“蜈蚣”,站在镜子前的我成了个怪物,我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脸,恨不得将整张皮都撕下来。但是不可能了,那张恐怖的皮已经註定了将跟随我一生,医生说,即使整容,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的容貌,而且要整也要等成年后整,因为我还没发育成熟,脸没长开,如果整了长大后难保不会变形。此后的很多年,一直到成年,我都羞于见人,整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出来,我一出来,就会引起路人的惊慌,调皮的小孩还会朝我扔石块、吐唾沫。

我怎么生活呢?最初我是被一个叫四阿婆的老邻居收留,她是孤寡老人,无儿无女,见我无家可归就将我收养在身边。她靠卖冰棍为生,我帮着她一起卖冰棍,但我绝不能露面,一露面顾客全都会吓跑,我只能帮她进货送货,而且还得戴着口罩,否则批发部不把货卖给我。我也没有上学了,学校不收,说是会吓到学生,不上就不上,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上,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可是就连这种日子,老天也觉得是种奢侈,在我十七岁时,四阿婆老得动不了了,死在床上。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我并没怎么哭,生活早已让我变得麻木,我平静地将她用被单包好后搬到拖货的板车上,拖着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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