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第一时间认出了白猫的身份——
是利维坦！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会是……在当街卖身吧？
虽然早知白猫一部分的秉性，但米迦勒还是很震撼。天空之王一族虽然轻浮好色，但骨子里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慢和霸道，所以从来只听闻有恶龙出去抢占一方美人，从没见过龙族站街出卖美色的……好吧，他现在见到了。
唉，还好自己不是这不知廉耻的银龙的主人，否则他肯定要在这里羞愤致死了……
突然，米迦勒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也在这时，神的声音在意识海里幽幽响起：“怎么了？看到什么这么惊讶。”
在这一刻，米迦勒竟前所未有地冷静。
只见他转身走出人群，回到神的身边，镇定自若：“里面没什么好看的，父神，我们去另外的地方吧。”
他感到一道幽幽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尾音微微上扬，如猫懒懒勾起的尾巴尖：“真的？”
米迦勒不敢看祂的眼睛，站军姿一样平视前方，作肃穆状：“嗯，真的。”
神身子往右偏偏，米迦勒立刻向右平移，神又向左偏了偏，米迦勒实时调头，衔接顺滑无比，顶级战士的素质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后，耶和华站直，眯着眼盯着那张紧绷的小脸一会儿，又抬头朝前方望去，语气似乎带了点疑惑：“我刚刚随意感应了一下……怎么看见，里面有一只龙在卖色？你认识他吗？”
米迦勒六只翅膀上的毛都差点炸开，可口气依然沉稳，冷静：“不认识。”
神似乎还是很疑惑：“我大概感应了一下，那条龙，怎么长得有些像我的笑笑？”
米迦勒手心顿时冒出冷汗，语气坚定无比：“是有些像，但确实不是银龙大人。”
“确定？”
米迦勒回答得铿锵有力：“是的，银龙大人贵为您的爱宠，是不会做出这样损您颜面的事的。”
神看眼前小少年故作镇静的小脸，又看了看那人慢慢变红的耳朵，眉目不自觉地带上笑意：“也是，我的笑笑是一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才不会背着我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米迦勒：“是的是的。”
神：“而我的火天使长坦诚直率，也不会在我面前撒谎，对吧？”
米迦勒：“对呀对呀。”
呵，这个坏孩子。耶和华心底轻哼一声。
这一夜，祂可算加深了对自己火天使长的另一面的了解，米迦勒不擅长撒谎，可在自己面前撒起谎来也毫无负担。祂那表面威严肃穆，一丝不苟的火天使其实满肚子坏心思。
不过呢，那些坏心思又坏得无关紧要，坏得孩子气，还坏得有点……
可爱。
这个词冒出来时，神也不由地怔了怔。
祂竟然会觉得一个欺瞒自己的惯犯可爱吗？
“父神……我们去别处吧。”
神回过神，看着面前那浑身紧绷的天使烧透的耳朵一会儿，抿抿嘴，眼神变得复杂。
米迦勒不敢看祂的脸，只觉得耳畔沉默有些长，忍不住忐忑道：“父神？”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听见祂的声音：“好。”
直到零点的钟声响起，情人节的活动进入尾声，天使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回走。
米迦勒随着耶和华跟着人流走着，走到一个较为空阔的地方，他感觉手上一松，那人放开了自己的手。
心底涌起不舍，但米迦勒知道已经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他收起眼底的情绪，看向前方银月似的人影，刚要开口，祂的声音率先落到自己的耳畔：“直到纪元交替前，我都会陷入沉睡，这段时间，要辛苦你帮我好好盯着三界。”
米迦勒微怔，看向前方，那人清丽的身影依旧挺拔，但米迦勒从祂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隐隐的疲惫。
他心底一颤：“您该早点告诉我……”那样我绝对不会让您陪我那么久。
“睡眠是很无趣的，偶尔，我也想放松一下。”
神转过头，苍蓝的眼眸映出火天使愧疚的脸，莫名的情绪轻轻颤动，“而且今天，我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米迦勒板起脸低下头：“这是我的荣幸。”
“米迦勒，掩藏自己的感情不辛苦吗？”
火天使愣住，也在这时，他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落在自己的头顶。
天使瞪大眼，僵在原地。
感受到手心下那人绷直的身体，耶和华眼底泛起无奈。
就摸摸脑袋就紧张成这样，听见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是不是要直接晕过去？
心念微微叹气，祂做出决定，眼眸深处的光却变得罕见的柔和。
神的声音在夜色中流淌：“米迦勒，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就算你捂住了嘴，也会从眼里溢。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但我无法回应你。”
雅威……在说什么？米迦勒大脑轰地炸开，一片空白，心却不断下坠。
他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难道又被祂发现了？到底什么时候被看穿的？祂要赶走自己了吗……
然而，一声叹息却在耳畔响起：“但我也无法欺骗我自己，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火天使停止颤抖，脸上一片空白。
他的身前，神正低头看着祂的天使，感受着那人的茫然，祂像是对什么妥协似的，无奈地微笑起来。
是的，这个天使是特别的。
四大元素，唯有火元素的君主，祂无法创造。因为火根源是失控的，混沌的，祂想不出该如何该如何以此为基础，创造出一位守序的大天使长。
可有一个不起眼的天使却自己从红海冒了出来，一步又一步走到了自己的近前，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的火天使长，他的存在，本身就能带给祂喜悦。
而最近祂又发现了他的另一面，于是震惊，意外，头疼，好笑，恼怒，错愕……这些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鲜活的情绪，眼前这个坏孩子让祂在短时间里尝了个遍。
这是祂从未在其他灵那里有过的新奇的体验，那仿佛重新拥有了跳动的心，流动的血液，以及温热的灵魂的感觉……如果不用理性克制，祂一定会迷恋上这些吧。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夜晚，他眼睛盈盈发亮，对自己说出他的理想时的模样，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耶和华发现，如果说以前的祂不会在意任何一人的背叛和离去，那今夜过后，祂可能就无法容忍这个小家伙从自己身边溜走了。
同时，祂发现自己变得可以允许米迦勒对自己怀有爱意，甚至有些满意。
对这样的变化，祂的理性几乎立刻就给出了尖锐的警告，祂的感性却不想在此刻下定论。
因为现在祂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声……无论是那握在手里的温度，还是他追随着自己的眼神，今晚有关他的一切，祂不想和第二个人分享。
于是亿万年，神明第一次想要再任性一次，眼前的坏孩子应该不舍得让祂赔得血本无归吧？
现在，就让祂预支一部分价格，防止这小家伙被人抢走……毕竟，他还蛮抢手的。
苍蓝的眼眸深处淌过狡猾的笑意，神明垂下头颅，优美的嗓音变得轻柔：“所以，我向你许诺，在可以爱你之前，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离我最近的位置，我会为你留着，通向我的门，会永远为你敞着……而到了所有的事都解决后，如果你还在我身边，你的心愿，我会允准。”
小孩彻底僵在原地，瞪大眼，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双微凉的手在这时捧起他滚烫的脸。
在火天使茫然的，颤动的眼神里，神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祂第二次亲吻他的额头，但却是第一次和他的真身亲密，那片散发着甜味的炽热几乎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就被神感捕捉。
神微微眯眼，心底轻叹，真的太温暖了。
手指轻轻擦过天使微颤的唇，祂矜持地想，这个地方就留给未来的自己享用吧。
毕竟这孩子说了，想品尝他的嘴唇，得先刻骨铭心地爱上他呢。
风轻拂过头顶的粉色的花叶，轻轻奏响的歌谣，无人知晓。夜色如隐秘的河流，带走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过了不知多久，耶和华直起身，帮眼前热得快化掉的天使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米迦勒：“嗯嗯。”
耶和华：“如果有事，还是可以向我祈祷……放心，我不会顺便偷看你的内心。”
米迦勒：“嗯嗯。”
耶和华：“我走了。”
米迦勒：“嗯嗯。”
耶和华：“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
米迦勒：“嗯嗯。”
看着眼前这个语言功能退化到只会哼哼的家伙，神哑然失笑，这些笨拙的模样，在祂看来，都很可爱。
如果不是身体深处压抑的疲惫开始不受控制，祂一定要再逗他玩一会儿再离开。
心底有些不舍，祂最后揉了揉米迦勒的脑袋，身影消失在原地。
晚风微凉，一些如花的粉叶落在地上，如破碎的美梦。
米迦勒僵立了一会儿，向前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夜风在他耳畔奔逃，眼前的景物被他飞快地甩在身后。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黑暗的，僻静的角落。小少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红晕褪去，脸变得苍白，突然，他弯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咳……咳……”
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响起，没有实体的孩子，他，或者她向母体强调存在发泄不满的方式只有带去疼痛。
心口像是被人用一把刀翻搅着，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破碎，天使蹲下身，下意识拿羽翼裹紧自己，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抖。
就在他快昏厥时，心源微亮，一股光明的祝福之力溢出，胸口窒闷的疼痛迅速消退，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气，擦擦嘴角，安静了一会儿，双手捂住了脸，慢慢蹲下。
清澈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落在地上，他身体因压抑而颤抖，可到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破碎的呜咽，还是从他唇边溢出。
这不是喜极而泣的哭声，他的眼泪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从前，有个少年一直努力追逐着月亮，也不久吧，大概就三亿多年。
当然，月亮无法被任何人占有，月亮也不会为谁停留，少年能做的只有努力奔向能沐浴到祂光辉的地方。
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滋生了不该有的念头。那些摒弃不了的妄念，抛弃不了的幻想太沉重了，他带着它们奔跑，真的很辛苦，越来越辛苦。
终于，少年望见了自己的终点，也在这时，他第一次听见了月亮的声音。
月亮说，看见那条河流了吗，我会在对岸等你。
月亮还说，等你到了那里后，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因为从那之后，你走到哪儿，我就会把光洒在你前方的道路上，而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这样，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能望见我的身影了。
这是你一直努力到现在的奖励。
祂不知道，那条河就是他的终点。
米迦勒在心底哽咽道：“锈锈，我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