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桓公十八年(2)

“来扶我一下如何。”诸儿道,他抬头看向文姜,而文姜目不斜视。

尽管形容狼狈——他的额头侧边红了一片,发髻和衣衫都有些散乱,却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一派谦谦君子之貌。但是所有与他生活在同时代的人都曾经听闻过,齐侯诸儿是多么肆意妄为、荒淫无道。

在场亦有少部分人知道,他最终死于非命。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在座中人也都知道诸儿究竟是在呼唤谁。与自己无关的荒唐事谁都不会嫌弃太多,何况如今的局哪怕对历经百战的他们而言也难得一见。

文姜会选择新欢,还是旧爱;是哥哥,还是丈夫?生前她作出了答复,但那毕竟中间还掺杂着权力和家国,如今则另当别论了。

【齐襄公和文姜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虽然很狗血很劲爆,但是宣姜的故事其实也不遑多让。前者比起后者更出名完全是因为兄妹乱/伦,然而追究起来,后者其实也在乱/伦。就当时的社会观念而言,二者可能并没有太大差别。】

【为什么偏偏集中在这个时期,又为什么偏偏是齐女。就文姜和宣姜两姐妹的事迹来看,很难不让人生出些阴谋论。齐国自齐僖公时开始小霸,文姜险些嫁给了郑太子忽,宣姜则差点成了卫国太子伋的妻子。】

【即使最后阴差阳错都没有成功,但她们还是都成了一国的君夫人,并且也成功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无意外便会是日后的国君。姻亲确实在这个时期的国际交往中并不能作为决定性因素存在,但要说完全没有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另外,通过姻亲关系来控制他国的事情也时常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宋庄公帮助郑厉公篡位大概也有一部分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可惜没有成功。以上讨论的是阴谋论存在的土壤,至于究竟齐国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图谋,我只能说,没有证据,所以不知道。】

允紧紧盯着自己的妻子。若是他活着归国,势必会与对方绝婚。然而他并没有来得及做到,她就还是他的夫人。生前或是为了同早日登上君位,而她能手握权力;或是为她母国能够更加强盛,而她的地位更加稳固。但如今这些都已不存在了。

允还是想再看她选一次才能死心,与感情无关,这涉及他的颜面。

【但如果阴谋论确实存在,那么鲁桓公的死,绝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绿帽。而更像是文姜和齐襄公,一个想要作为母夫人摄政,一个想要削弱近邻的鲁国,二人一拍即合的结果。当然,他们之间的血缘和逆伦的感情,应该是合作的基础。】

【是的,虽然史书肯定不会明写,但我认为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是全然的互相利用关系。以他们二人齐国公子的身份,就算真的想养些男女情人也很简单,完全没必要选自己的血亲。固然遗俗使他们不至于被归为罪孽,乱/伦也还是会受非议的。】

【而且《鲁世家》写文姜和鲁桓公之死有关所以不敢归国。但事实上如果把《左传》往后翻一翻,会发现儿子鲁庄公即位之后

,文姜和齐襄公数次相会。有时候是在齐地,由文姜主动前往;而有时候是在鲁地,《左传》明明白白地写着,“齐志也”。】

【是齐襄公主动来见她。】

听到这里,文姜抬眼瞥过去,看到诸儿还是坐在原地。她的视线与对方交错,接着,诸儿缓缓抬起了手臂,向她的方向伸出。

他笑得温柔,却又带着某些心知肚明、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味道。

他觉得我一定会选他。文姜想,她站了起来。

【之前讲礼制的时候说到,鲁隐公想出门看鱼找个乐子,还要找借口去经略地盘。而国君出行,如果是为正经事,来去都要祭庙;为私事,随从较少就更不安全了,想想鲁隐公怎么死的吧,他甚至没出国,就是去了个稍偏僻的地方。】

【仅仅只是为了合作伙伴,恐怕做不到如此程度。所以我倾向于他们俩有真爱。但是毕竟我没有穿越回去亲眼见证,如有误解成分,希望已经升天两千年的各位原谅我的胡说八道。】

她把手放进了摊开的掌心。他得逞了。

而另一边,允冷笑一声,身影开始渐渐消失。他早便知道,即使没有齐侯诸儿,他在她心中也……

“你满意了?”文姜垂眸,看着两只交握的手,却始终不看向诸儿的面庞。

诸儿笑着反问:“为什么不?”顿了顿他又道,“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我真不知自己竟会死得那么轻易。”

文姜用力收回被抓住的手,甚至反手在诸儿的手背抽了一下,鄙夷地道:“你死有余辜。”

【好了,大八卦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桓公年间的倒数第二件事,依然与齐襄公有关。他举兵驻扎在了郑国附近的一个城邑,要知道两个国家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他这一出明显意有所图。】

【《左传》没写前因,只说公子亹出面与齐襄公会见,高渠弥辅佐他一同出面。但是《史记》记载得要详细很多:据说在齐襄公还是公子的时候,公子亹就和他关系很差,还发生过争斗。所以祭仲建议公子亹别去和齐襄公会见。】

【但是公子亹说,齐国强大,公子突又居住在泺地,如果我不去,齐侯肯定借题发挥来攻打我,然后让他复位。去了就一定会有不好的结果吗?我觉得不一定。所以他就一意孤行地去了,祭仲老奸巨猾觉得还是不行,称病不出,所以最后是高渠弥陪同。】

【到这里为止,史书的记载还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接下来就出现不同了。《史记》版本是,去就去吧,都知道彼强我弱,公子亹还不老老实实装孙子,对齐襄公不敬,于是被人家抓住个把柄就把干掉了,剩下高渠弥逃回了郑国。】

祭仲瞧了寤生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虽然看起来平静如初,但以他对他主君的了解,对方此时正陷于疑惑之中。若是往好处想,他可能是在疑惑自己的儿子怎么都这么不成器;然而祭仲觉得,他大抵根本对公子亹没有什么印象。

这很正常,除了太子之外的儿子,教育本不需要寤生插手;上战场则除

了公子忽外,公子突的表现也足够出色。其余儿子,就和他们的母亲一样,都是祭仲口中的“君多内宠”,这句话用来说寤生的庶子或女人都是一样的。

【《左传》版本没写理由,只说齐襄公把公子亹杀了,这还不止,《史记》中被记载成功逃亡的高渠弥在这个版本中被齐襄公五马分尸,啧啧啧,死得好惨。但是第个版本还要离谱,这个版本是在古代文献转引的《纪年》中出现的。】

【其实这第个版本的来源有点离谱,转引了两次,说是某书转引的书中转引了《纪年》和它的释读。之前说过《竹书纪年》这玩意儿呢,早就已经佚失了,所以古本《纪年》其实就是把这些转引收集整理的成果。】

【扯远了,《纪年》顾名思义当然也是编年体。《左传》写桓公十八年七月戊戌日,齐襄公杀郑公子亹。但是这条转引的《纪年》却写着,“郑杀其君某”,释读则说“是子亹”。】

【嗯,也就是说,虽然《左传》《史记》齐襄公杀公子亹,但是《纪年》说的是郑国杀的公子亹……《纪年》是魏国的史书,其实没有必要抹黑或者洗白郑国什么。但前两本同样没有。所以关于这条记载,我的个人观点是在流传过程中引注出了问题。】

【至于真相如何,那就真的无人知晓了。不过说实话,历史学的研究目标也只是无限接近于历史事实,毕竟人不能真的穿越,穿越了还有蝴蝶效应呢。】

熊通听到这里,拉着邓曼走到了桌前:“夫人请看。”他示范着按下发送键,朗声道,“不知何为蝴蝶效应?”

邓曼惊讶地听到了荧幕中那后世女子的回应。

【嗯……大概是如果雍姬当时没有选择亲爹,那么祭仲就会死;祭仲死了,郑厉公就不会被赶下台;郑厉公没有下台,公子忽就会一直停留在卫国,也不会被高渠弥杀死;公子亹也就没有成为郑君的机会,不一定会死在齐襄公手里?】

【总而言之,公子亹死后,祭仲又从陈国迎回了新的郑君。这位公子在《左传》中被称作郑子,杜预说他是公子忽的弟弟,叫做子仪;《史记》则称呼他为公子婴。】

【最后一件事和王室有关,周桓王死后,即位的当然是他的儿子周庄王。但是周庄王的地位并不是很稳固,因为周桓王有一个非常宠爱的弟弟王子克。周桓王宠爱他到什么地步,特意把他托付给了周公黑肩教导。】

【之前提到过虢公因为说自己下属坏话失败被迫出奔到虞国,也就是说后来王卿只剩下了周公黑肩一个人。而哪怕周桓王把王子克交给他教养的时候周公黑肩还没有大权独揽,这也一样是指向性不太好的行为,太子在受到威胁。】

【当时王室的大夫辛伯就劝谏过,说给妾室和王后同等待遇、庶子和嫡子尊卑不分、国家的政事交给两位正卿、城市和首都规模相仿,这些是国家生出祸乱的根本。周桓王肯定是没有听,周公黑肩本可以拒绝,但他也没有拒绝。】

【最终辛伯和周庄王联手杀死了周公黑肩,王子克则逃去了燕国。说起来这是一次难得的没有漫长后续的内乱活动,但是这四个祸根的说法真的贯穿这段历史的始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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