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绍棠明明白白地说:“再说告诉你又能怎样呢?”
贺颜深一噎,无话可说。
纪绍棠说得对,确实没用,他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陆时琛,也不会为了她跟整个人民医院对着干。
他用商量的语气说:“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告诉我,好吗?”
纪绍棠甚至在这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的卑微,马上她就觉得自己多想了,贺颜深怎么可能会卑微呢。
“贺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贺总,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八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挂电话了。”
贺颜深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无声地道了一声晚安。
也许他应该加快速度。
纪绍棠不明白为什么贺颜深大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这个问题,距离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会是纪希白吗?不太可能,纪希白恨不得让她离贺颜深远远的,又怎么会跟他说自己差点被停职的事儿呢?
可是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知道了。
纪绍棠捏着手机,感觉再思考,原本没有多少的头发就更加稀少了。
再次躺下,她却整夜失眠。
或许她在想贺颜深,或许在想自己,她也说不清楚。
和贺颜深的每次聊天都是不欢而散,要不是吵架,要不就是相互质疑直到对方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他们俩,就像针尖和麦芒一样,总是针锋相对。明明并没有多深仇大恨,无非就是贺颜深看她恶心,她觉得贺颜深有病,可是只要怼起来,谁都不让谁。
每次纪绍棠想缓和一下这个状态,贺颜深寥寥几句话总能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如果真的这么深仇大恨的话,为什么控制不住要凑上去呢?
如果真的水火不容的话,为什么贺颜深情不自禁想见她呢?
纪绍棠没想过这些,她这个锰钢直女也想不到这些。
果不其然,当纪绍棠第二天坐在办公桌前看手术安排的时候,好几次都有些晃眼的时候,她就明白熬夜真的会变得不幸。
栾泽成请了一周假还没回来,普外医生的工作量都因此加大,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徐天尝尝吐槽再加下去他这辈子就娶了医院得了。
其他几个资历老的医生笑眯眯的给他介绍对象。
在忙里偷闲的时刻里,快乐的时候还是很快乐。
纪绍棠摘了眼镜,趴在桌上眯了十五分钟,准备第一场手术。
一个急诊电话突然在此刻打进了医院。
“您好,b市第一人民医院。……好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多少人……好的,我们马上派救护车。”
挂了电话,护士凝重地说:“主任,朝晖路那边高架桥发生连环车祸,已造成三死十八伤。”
普外刚才还轻松的气氛一瞬间绷紧,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所有医生准备!”主任一声令下,医生们都已经准备好站在门口。
大概十分钟后,救护车鸣笛声从远及近,伤者鱼贯而入。
患者按照轻重缓急分了类,要做手术的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稍微轻一点也被护士带去止血包扎。
纪绍棠捏着手术刀,看着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的伤者,一直很稳的手却在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外科医生手稳是特别重要的,从业以来,她从来没有在手术台上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旁边的一个助手好像看出了她的异常,问她:“纪医生,您怎么了?”
纪绍棠摇摇头,咬牙捏紧了手术刀。
万幸,最后她从这场手术中撑下来了,他的患者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术后,纪绍棠内疚不已。
即使这场手术最后宣告胜利,但是她从开始的时候已经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天台空无一人,她站在边缘看着前面的高楼大厦,头顶是万里无云的穹顶,脚下是几十米的号楼,宽阔美好,茫然却重重包裹着她。
被层层海水包围的海底,恐惧感一波一波地涌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停职后上任以来,她做了几个小手术,每次都信心满满,站在她最喜欢的舞台上,不留余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才能,尽情地闪闪发光。
今天是第一次。
是患者伤的太严重,还是他呻吟的声音太令人心惊。想来想去,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兜里手机又响了起来,护士到处找她。
纪绍棠收拾了一下情绪,下楼检察患者。
一切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接收的患者都接受了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能睡得着的都已经安安稳稳地睡下,睡不着的也打了吗啡止疼,不怎么呻吟了。
纪绍棠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主任拿着钥匙过来,敲了敲门:“小纪,回去吗?我送你。”
纪绍棠忙摆手:“我开车了,不用麻烦您了。”
主任有一瞬间的尴尬,直白地说:“走吧,我有些事儿要跟你说。”
纪绍棠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纪绍棠有些许的紧张。
主任打着方向盘,抽空看了她一眼,说:“不用紧张,你就像你平常很拽的时候,挺好的。”
纪绍棠瞪大眼睛:“我平时很拽吗?”
她从来不这么觉得。
主任勾唇一笑:“你可能自己没发现,你是普外最拽的一个。”
纪绍棠不说话了。
主任摇摇头,“不说这个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大概在思考怎么说:“听小王说你今天在手术台上出现异常了,怎么了?”
纪绍棠没想到这事儿主任也知道了,她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动刀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主任很意外:“你从来不会这样。”
纪绍棠只得点点头:“嗯。”
“陆总的那件事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她否认是因为这件事导致的,但是事实上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主任说:“陆总投资过我们医院,如果他真的要让你停职的话,院长是没有办法阻止的。所以,那三天不是院长争取的,而是陆总真的放过你了。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我一直相信你的为人。”
“你还记得吗,你刚来我们医院实习的时候,是我带的你。你没怎么跑过腿,很快我就带你上手了,你的表现一直很好。”
纪绍棠听着他的话,沉默着,大概在回忆实习的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