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潮湿的溶洞中,一群猴子忐忑的站在洞口瀑布处,打量着洞天内的一切。
入眼,青灰色的圆桌,东南西北各有四只石椅,圆桌之上,云纹茶壶与青云茶盏上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此处之外,再无他物。
一群猴子抓耳挠腮的站在洞口,谁也不敢踏前一步,而被他们推举而出的新猴王,则小心翼翼的躲在猴群中。
忽而,一只大手贴上金毛猴子的后背,不待后者有所反应,便一掌将金毛猴子推了出去。
金毛猴子身体不受控制,踉跄着跑进洞天,他左右环顾着洞中的一切。
“大王,没事吧?”
金毛猴子摸了摸后脑,“没事啊……”
话音落下,一众猴子欢呼着涌入洞中,只是眨眼之间便将不算宽广的洞天内塞了个满满当当。
赵公明所化的白毛老猴,面无表情撑起一道无色屏障,将拥挤的猴群排至尺许外,他狠狠顿了顿手中木杖,压低嗓音怒吼道:
“此间事了,劫难名单已选拔殆尽,尔等还不返回各自所属势力?莫非,想要一直在这花果山福地当一只猴子不成?”
此言一出,溶洞中近乎有一半的猴子当即身影一僵,便听得嘭嘭嘭近千道轻微的闷响,溶洞中仿佛有大雾腾升而起,不多时,一缕缕云烟朝着洞口外飘飞而去。
赵公明挑了挑眉,伸手抓住最后一道欲遁走的云烟。
身影消瘦,白发白须的太白金星,身影自云烟中走出,他苦着脸朝着赵公明行了一礼,“公明道友,何故阻拦贫道去路啊?”
赵公明抬手还了一礼,索性直接将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的开口反问:“尔等都走了,谁陪我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太白金星一愣,“最后一场戏?”
“然也,来来来,道友且稍等几日光阴,待我假死脱身,你我联袂遁去。”
“何必这般麻烦,直接遁去料这猴头也察觉不到。”
赵公明看了看自已手中木杖,“尔等离去那猴子自然无法察觉,可独独我这个族长不行。”
太白金星眯眼抚须,“为何偏偏留下贫道?莫非是因为贫道精湛的演技?”
“不,属你跑的最慢。”
“………”
炽日万里,蔚空如洗。
幽静清澈的潭水边,金毛猴子舒坦的躺在母猴毛茸茸的腿上,眯眼享受着其他母猴为他精心梳理毛发,一边张嘴啃咬一口递至嘴边的瓜果。
高耸的树冠上,年轻力壮的猴子不知疲倦的摘取着瓜果,小猴子们则一颗颗运送往自家大王新开拓的洞天中。
金毛猴子依旧闭着双眼,感受着天地间徐徐吹送的清风,似一只温柔的手,将他金黄色的猴毛一层层拨开,露出其内嫩白的皮肤。
忽而,金毛猴子坐起身睁开双眼,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由露出笑容:
“当大王……似乎也挺不错,这里以后便是俺的家?花果山,是俺的家。”
想到此处,他正欲再度躺回母猴腿上,便又察觉到了不对,“奇怪,感觉花果山的猴子…怎么少了那么多?”
说着,金毛猴子腾地一声站起身,目光犀利的在猴群中游荡,直至看到那手持木杖的苍老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反观此时的赵公明,则一脸苦涩的站在崖边青石上,朝着西南两方连连稽首,口中不忘念念有词道:
“师伯在上,师尊在上,弟子已经将这猴子推上猴王之位,劫难名单也书写大半,可这猴子却好似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弟子试了种种手段,皆不能令其出海访道……”
“师伯在上,师尊在上,还请指引弟子一条明路……”
秦国,一家酒肆之中。
正在低头饮酒品食的红云道人挑了挑眉,抬手打了个响指,脆响中,一只水蓝色的蝴蝶振翅而飞。
“再来一坛杜康。”
与此同时,躺在母猴腿上的金毛猴子正欲闭目酣睡,忽而,一只水蓝色,美如梦幻的蝴蝶映入他眼中。
金毛猴子当即瞪大眼睛,在小母猴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金毛猴子哇呀呀大叫:“是你!”
说着,他身形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地而起,朝着空中振翅游飞的蝴蝶扑抓而去。
当金毛猴子身躯重重落地,可他却不顾自身疼痛,小心翼翼的打开紧扣的双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双翅折断,身躯皱巴巴已是残破死去的蝴蝶。
金毛猴子眼中出现短暂的迷茫,他将手中蝴蝶放在眼前,仔细的打量,粉嫩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蝴蝶断裂的翅膀,“喂,你怎么了?”
无人回应。
金毛猴子抓了抓脸,有些焦急的辩解:“俺不是故意的,俺不抓你了,你走吧……”
说着,金毛猴子将粉嫩的掌心高高的举过头顶,希冀着蝴蝶再次飞起。
这时,一只宛如枯树般布满细密裂纹的苍老手掌,轻轻扣住金毛猴子的手腕,将他掌心的蝴蝶接过。
金毛猴子赫然转头,发现来猴正是这花果山猴群中那只最为年长的猴子,听说比上任族长还要年长。
金毛猴子眼中瞬间迸射亮光,他殷殷期盼的看着族中最年长的老猴,催促道:
“老人家,你活的久见识也多,快让他飞吧,俺不抓他了。”
太白金星所化的老猴拨开遮挡住视线的长眉,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眼手中蝴蝶,无奈摇头叹息:“大王,他飞不起来了,他死了。”
“他死了?”金毛猴子眼中充斥着迷茫,“什么是死?”
老猴蹲下身,拨开一层脚下的泥土,将破碎的蝴蝶轻轻放置在浅浅的坑中,最后用泥土掩埋。“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归哪里去,这便是死亡。”
金毛猴子急切的蹲下身,想要拨开掩埋住蝴蝶的泥土,却被老猴阻止,他摇了摇头:
“将他深埋大地,这里是距离轮回最近的地方。”
“万物有灵众生都会死去,亦包括你我,这小家伙不过先行一步,大王又何需自责?”
闻言,金毛猴子怔怔的看着微微隆起的泥土,呢喃细语道:“可…他本不该死的,他应该飞的更高,不,应该是我不该跳那么高,那样我便抓不住他了……”
老猴眼中精光一闪,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一只白毛小猴贴贴撞撞的跑来,指着身后高叫道:
“大王,大王,不好了,老族长快死了,大王您快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