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

拉黑

苏时拿好房卡, 拖着行李箱刷卡进门,累得直接瘫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其实她收拾行李的本意并不是想像于笛那样离家出走。她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这样的幼稚行为不符合她的作风。

大后天就要飞南江比赛, 在许城的日子只剩两条天。这两天她可不想呆在池煜那个连空气都凝固着的房子里,但拖着行李行李回家住苏父苏母肯定会担心, 思来想去, 干脆出来开个房, 自己一个人待着才逍遥自在。

这家酒店是于笛家的产业, 于是她入住还没多久, 于笛的电话就准时打了进来。

“酒店经理跟我说你办理入住了?咋了?和池煜吵架啦?”

苏时在床上翻了个身, 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索性直接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一边:“没吵架。”

她刚刚和池煜那样, 怎么能算得上吵架,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那是怎么了?没吵架大晚上突然出来住酒店?”于笛能听出来苏时的声音有多不对劲, 甚至在过去二十年,她从来没见过苏时这样。

语调听起来是平静的,但语气明明就在隐忍着难以道明的情绪。

“我们——”苏时回忆了一番,“应该算是冷战吧。”

“啊?”这下于笛更惊讶了, 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按照苏时这样通透的性子, 是最讨厌有事情不讲清楚的了, 更何况是冷战。

“为啥啊?”

对啊。为啥啊。

苏时自己也想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池煜最后那个眼神, 满是压抑和痛苦, 像嘴巴被拉上了拉链, 想说的话没办法对她说出口。

“事情很覆杂。”苏时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们都冷静一下也是个解决的方法。”

简直是一桩棘手的案件,她深陷其中,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突破口。

于笛觉得有道理,“嗯”了一声,又劝:“不过姐姐,你得记住,池煜真的好爱你。”

“我什么时候忘了。”苏时莫名其妙。

她不过是心里对池煜的行为有些不理解而已,上升到爱不爱的层面就太夸张了。

再怎么和他冷战,她也不会去怀疑他们之间的爱。那是年年岁岁积累下来的,不会轻易消散的。

于笛那边沈默了几秒,能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她的声音就有点变了:“那个宝贝,我明天再打给你,现在有点事......”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服了。

坏人好事的事苏时也不想干,只好说:“行,你忙吧。”

电话很快被挂断。

苏时都懒得拿手机,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躺着,合上了酸涩的眼睛。

脑子一旦静下来,就不受控地自动开始覆盘整件事情。

其实事情串联起来并不难,无非就是池煜他爸这么多年一直在不停地找他要钱而已。

但她想不通的是,以池煜的狠戾性子,圈子里那么多人都怵他不是没有道理的,要对付一个半身入土没任何背景的普通人,绝对不是一件难事。他为什么还要任由他爸像个寄生虫一样一直依附在他身上吸他的血呢?

难道是因为他还有点恻隐之心?

苏时想起之前听人说的一些他的事情,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又或者是池煜的弱点被他爸拿捏了?

可池煜的妈妈现在已经在医院里好好呆着了,精神病院的戒备比一般医院更加森严,他爸是威胁不到他妈妈的。

那池煜还有什么弱点呢?

苏时翻来覆去,想了半天都没找到答案。

随着秋天的深入,气温不冷不热,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独特的清爽味道。随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要去南江比赛的时候。

自那天之后,池煜真的再没联系过她。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安静地躺在彼此的列表里。

其实搬出来的那天,苏时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想通自己的疑问,可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池煜说了会告诉她,那就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只需要等待,并且给予他空间就好了。

但不得不说,那天的发现和冷战的开端就像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的心脏,毫不留情地开了一枪。心脏被打出了个口子,之前所有的甜蜜往外漏,而一时上头的失望就抓住机会不停地涌进去。

心脏那天有多难受,感觉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池煜不给她发消息,苏时自然也没有主动找池煜的想法。就这样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飞机上的广播已经在提醒各个旅客关机了。

苏时回完最后一条信息,正打算退出微信。

于笛像是算准了时间,掐着最后一秒给她发了张图片。

苏时本来不关心的,但点开图片之后,还是瞳孔一缩。

图片正中央的人好眼熟。

不正是伤了她的心也不知道来哄人的,她的亲亲男朋友——池煜。

环境看起来很昏暗,像是在ktv的包厢里,t池煜坐在皮质沙发的正中间,五颜六色的光束打在他身上,五官半明半暗依然显得英俊,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

如果他身边没有坐着两个穿着性感的美女的话。

苏时手指动了两下,把照片放大。

靠。这两人的胸都要贴到池煜的手臂上了。有没有搞错啊!

于笛那边又发来一条新信息。

【今晚的局遇见你的老熟人了[调皮]】

苏时看着句末那个对着她吐着舌头眨眼的黄豆,第一次觉得一个表情也可以这么贱。

可以。两天不找她,原来是跟美女唱歌去了。

苏时关掉手机,连于笛的信息也没有回,靠着座椅靠背努力忍住想骂脏话的冲动。

几秒后,她又觉得气不过,重新把手机给打开,找到了池煜的对话框,直接加进了黑名单。

神经病。

没良心的大坏蛋。

包厢里音乐声不断,嘈杂不已,池煜只觉得烦躁。

今晚的局要谈笔生意,他不好直接甩脸色,只能压下戾气继续坐在着,听旁边虽然跑调还是拿着麦唱了一晚上的合作方经理唱第n+1首歌。

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池煜不断刷新页面,始终没有收到苏时的信息。

身边两个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味一直挥散不去,快把他熏吐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好想念苏时身上特有的清清甜甜的香味,每次闻到他都想醉在这味道里,永远不要醒过来。

这两天没和苏时联系,池煜心里其实也不好过。

那天苏时又生气又伤心,说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所以池煜再怎么想她,也不敢给她发信息,怕把人惹烦了。

池煜拇指按着手机的锁屏键,把屏幕摁亮又摁灭,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思索了好一会,他终于是没忍住,打开了微信,找到最近两天点开了一百次的置顶对话框。

【这件事是我不对,真的对不起。】

池煜盯着看了两秒,觉得好敷衍,又把这句话删了,重新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你。】

这句话他也说了好多次了,苏时一定会觉得他很没诚意。

手指在键盘上走走停停,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纠结了十几分钟,池煜才终于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但他就是想这么发。

他就是,好爱好爱她,也好想好想她。

消息刚发出来,旁边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下面还跟了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池煜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楞在那,快要把屏幕盯穿。

一分钟过去,他才终于接受他被老婆拉黑了的事实。

草。(一种植物)

草草草草。(很多植物)

这显得他刚刚纠结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很傻逼。

旁边突然换了人,劣质香水味总算是离他远去。

“碰一个?”纤细白嫩的五指捏着高脚杯,递到他面前。

池煜挑眉,在迷离的灯光下看清了于笛的脸。

他扯唇,端起桌上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而后仰头饮尽。

“有心事啊?”于笛轻声问。

池煜垂眼把玩着空了的玻璃酒杯,轻笑道:“她让你来问我的?”。

“怎么会。”

她才懒得理你。于笛心里这么想,还不忘暗自感叹一下池煜的美貌。

这是她第一次离池煜那么近,如果不是知道池煜算是她的姐夫,面对这样一双漆黑的瞳孔,她应该也会腿软的。

“她还在生我的气吗?”池煜脸上的笑容冷淡了下来。

“怎么不自己问她?”

“她拉黑我了。”

“噗。”于笛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被池煜漠然的眼神一看,又赶紧打住,抽了桌上一张纸巾来擦嘴:“sorry啊,我不是故意的。”

池煜居然也有这样一天。于笛简直想拍腿大笑。

“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吗?”池煜问。

他知道苏时去酒店开了房,也知道酒店是于笛家开的,但他不知道苏时的房间号,所以没办法去找她。

于笛装作惊讶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什么?”

“她在去南江的路上啊。”于笛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刚刚的飞机,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池煜的表情很明显僵住了。

于笛这回忍住了笑,在起身之前决定给池煜一个double kill,于是漫不经心地扔下最后一句:“明天她在南江有比赛,她不会没告诉你吧?”

许城已经入秋,可南江还是炎热的酷暑,闷热和潮湿笼罩着整个城市,连好不容易起的风都夹杂着黏腻感。

苏时不太喜欢南江的天气,总是闷闷的,很容易出汗,像是强力胶水不小心沾到皮肤上。

上一次来南江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好像是在她出国训练之前。如果不是这次fei场地障碍赛在南江举行,她应该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

比赛下午才开始,早上是各国选手适应场地的时间。虽然是国际大型赛事,但主场在中国,这让中国队的运动员们都觉得放松不少。

苏时骑着miraitowa绕场跑了几圈,让它熟悉了一下土地的质感就准备把它牵回马厩让它好好休息。她和许多运动员都不一样,在比赛之前不会训练太多,这样会把自己和马儿都搞得太紧绷。

该掌握的早就掌握好了,进考场前再抓紧时间覆习的东西一般都进不了脑子,等于没用。

苏时下了马,正用刷子给miraitowa顺毛,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一腔熟悉的带着德国口音的英文:“hi 苏,好久不见。”

苏时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金色卷发帅哥,眼睛瞬间亮起光来:“卡尔?你这次也来参加比赛吗?”

“是的,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卡尔笑了,连带着眉眼也弯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清澈见底。

“你的英文还是跟以前一样,带着德语的味道。”苏时打趣。

卡尔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无奈:“就像你的德语也总是带着中文的味道一样。”

两个人笑作一团。

苏时很开心,毕竟她五年前从德国回来,就没再和以前训练同期的队友碰过面。但这丝毫没影响两个人的感情,讲起话来还跟之前一样熟络,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一起训练一起挨骂的日子。

卡尔转向苏时身后的马,擡手摸了摸它的脸:“miraitowa,想我了吗?”

马儿温顺地低下头,轻轻蹭着男人的脸。

苏时被眼前的场景逗笑:“我的天,它居然还记得你!”

这可是烈脾性的汗血,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这样一面。

不远处德国队的教练在催,卡尔看了一眼,对着苏时说:“如果后面有时间,我会再来找你。”

“好啊,快去吧。”苏时朝他摆了摆手。

卡尔垂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时,然后俯下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男人有一米九,身强力壮的,苏时一个身材窈窕的东方女性在他面前难得显得娇小起来。

一个充满友善的拥抱结束,卡尔松开苏时,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然后认真说:“我期待和你在奥运赛场上一决高下的那一天。”

苏时擡了一下眉骨,嘴角因为他的话向上扬,回道:“我也期待着。”

卡尔点点头,转身向自己队伍的方向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孩坚毅的声音:“并且我一定会打败你!”

他转身,看着树下自信满满,浑身都发着光的苏时,擡起右手朝她敬了个不羁的美式军礼:“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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