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打荆门进帝宫,最快也最便捷,然而夜里荆门紧闭,门内外皆有全副武装的禁军值守,要想混进去简直比天还难。
走壁翻墙倒是可以尝试,但帝宫墙高二十多米,饶是韩昭再精通身法,也无法保证在翻墙之时不发出一点动静。
保险起见,他还是听从王秀娘的建议,在荆门大街西侧寻到一处挂有象灯的小宅院。
院中无人,有一枯井。
从井中跃入,脚沾地后摸着黑左三右四再跃数层,落地的霎那便迎见幽光照明,现出一条直通帝宫的地道。
和长安底下那条很像,因为两者正是父子造。
按王秀娘的说法,荆门这条地道是韩昭他爹挖的,也就是曾经的大隋太子爷,专门挖出来和韩昭他娘私会。
韩昭虽然没有来过,但也是借此突发奇想挖通了长安。
相比起长安那条,这条地道明显直白很多,没有太多弯绕,韩昭携刀疾步走了大约一时三刻,偶然听得头顶上有落水声,再走两步就瞧见了月光在前。
到出口了。
本以为帝宫中的禁军会是很大的麻烦,保不齐会有影卫玄英那般的好手坐镇,不料韩昭刚冒头,边上便传来惊喜呼声:
“哎哟我的公子爷,可算把你等来了!”
韩昭扭头一看,不由瞳孔一凛。
井旁院中早有一支禁军像鬼似的埋伏着,他们无声无息的摁刀持弩,明晃晃的箭尖在月下熠熠闪辉,透的是死亡的气息。
对准了他,也对准一位被扒光了甲衣的摇风卧底。
正是这位卧底在向韩昭招呼:“公子爷莫怕,见你果真来了他们就不会动手了,赵雍赵将军正等着您咧!”
韩昭一听,大概就懂了意思。
此前无因说过,王秀娘已经派人跟赵雍接触,但是劝说无果。
摇风堂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进宫来见到赵雍,所以就是这位卧底冒死摊牌,而结果显而易见,赵雍不杀他只为见真章。
韩昭一想,倒也省事。
“领路吧。”
“交出兵器,否则依闯宫治罪,就地诛杀。”
为首的禁军相当沉稳,也很不客气。
韩昭表面上冷静,实际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他简单的扫了一眼,只见这一支禁军总共十二人,宛如影卫玄英那般的编制,并且每个都像鬼一般无声无息,以至于他听也听不到动静,用神识也捕不到异常。
没有别的选择,韩昭转手交出平京,借刀的禁军明显一愣,应该是惊奇于平京的重量以及韩昭单手甩刀的动作。
“这边请。”
韩昭本想与那卧底兄弟多了解一下情况,可惜禁军转头就将此人押走,临了只听得这位兄弟喊说:“公子爷放心,赵大将军是外冷内热的好心肠……”
啪啪啪好几声,随后就是禁军兄弟渐远的斥骂:“叫叫叫叫你妹的叫,这要是在外头保管叫你三刀六洞……”
既来之,则安之。
韩昭无视禁军威胁转而打量周遭环境。
这里大约可能是一处冷宫。黑灯瞎火的宫殿外大门紧闭窗户也都封死,殿外空地上也都铺满落叶,积尘厚重。
抬眼四望,月落宫阙广照八方,目测距离都有些远,但可以看到许多大型宫殿坐落天地之间,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闪辉,隐有金碧辉煌的瑰丽,也有大气恢弘的视觉冲击。
人走在宫道上,便如孤舟行海,若无指引势必迷乱方向。
由此,韩昭更觉王秀娘用心良苦。
回头望,冷宫上名清寒宫。
禁军头领发现韩昭似乎感兴趣,随口便提了一句:“清寒宫不是冷宫。当年玄军攻破荆门,宫中嫔妃皆聚于清寒自缢……”
他没有说完,但也已经足够。
幽夜中忽然阴风横扫,余下几名禁军兄弟都走快了两步。
韩昭则是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按年头算,当年的嫔妃都是隋公祖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奶奶辈。
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是家中长辈。
“葬在何处?”
“本来撒在城外乱葬岗,后来帝后继位,亲令移葬于齐郊皇陵还与公祖。”
“好。”
韩昭忽然很想念阿行天,只觉宠她不够多。
路上再无话。途中又经过广寒殿、上清殿等宫殿,便也认出这片宫区确实属于后宫,宫中灯火常亮而不见侍卫,只有些许宫女在殿中闲打飞尘。
直到行出兴庆门,迎面才见灯火通明,无数禁军披挂齐整的在宫道上巡逻,而正前方一片巨大的宫区坐殿无数,从后看去每一座都宛如天宫神殿,正是以往大隋皇帝与诸位大臣处理军国大事的正阳宫。
不知觉中,韩昭脚步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粗厚。
禁军兄弟有所发现,但都没有理会。
可以想象,一个少小离家的皇子历经万难终于回家,甭管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有多荒唐,总归是按捺不住心情的。
更何况,他是奔着复朝来的。
“喏,前边那位就是大将军了。”
“军中有严令,除皇族外不得进入任何一座宫殿,大将军自己也从未私自入殿,夜里,也只在殿前坐守。”
听着禁军头领的说辞,韩昭自顾向前,一时也有些恍惚。
因为他曾听朱瑛说过宇文周也常在殿前坐待召请,不得召请就是滂沱大雨电闪雷鸣,也不会入殿半步。
而今,瞧见赵雍着单衣坐在殿前玉阶上单炉烧酒,一头华发随冬风轻舞,不知为何就有些戳人心窝。
这是什么玄将?
这就是个抗冻的老头啊。
韩昭径直走上前,向这个镇守大隋门庭的老者恭敬一礼:“晚辈韩昭,拜见大将军。”
再落魄的皇子,行拜见之礼也是教人震惊。
赵雍本打算晾韩昭一阵,不料韩昭这一拜来得突然,惊得他错愕回眸,现出一张气色尚足的老脸。
很快,他收起惊讶,转而摆了摆手:“受不起,扶不动,就免了这些客套礼节吧。”
韩昭平时也不爱讲些弯弯绕绕,恰是这些老将的急脾气和直肠子特别对他胃口,所以他马上起身蹲上前,二话不说就对着炉子上的酒壶左右观察。
确认酒温了,这才取起壶来,拾杯倒酒。
赵雍再次回眸,将韩昭这一副年轻英俊的模样仔细打量,片刻后才轻轻一叹,主动破冰:“老宇文所言不假,你小子能屈能伸,是个大丈夫。”
韩昭刚想说承蒙爷爷们厚爱,但嘴还没张开就听到赵雍轻飘飘的补上一句:“但大丈夫当不成皇帝,亡命走狗才敢图天下,如此比较你比那袁江还逊色不少。”
韩昭愣了一下,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举起手中酒杯,依旧恭敬的递给赵雍。
附上一句:“管他什么袁江,我斩了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