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宫内廷到前朝正阳门,距离不短,可设百万杀招。
老将甘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甚至教一众影卫卸甲乔装化身为宫女太监,打算变招试探,再寻韩昭所在。
然而后方的枭主忽然掠起身法赶上来,领着一众无面渐也加快行进速度。
紧接着便是天子召见。
老将甘比尚来不及应对,只能听令回退。
临近车驾,却听阿行天淡然说道:“送他们出去吧,你派人盯着便是。朕要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背后是何人指使。”
甘比心有不甘,但仔细一想,无面闯宫着实诡异,确实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必须要查清。
而且如果无面背后果真有谁人指使。
其罪滔天,不可轻视。
如此这般他便只问一句:“那,昭公子如何?”
阿行天一听,不禁心疼欲裂,却只能强作镇定的说道:“出宫后如有机会,便擒住枭主以换质,莫使影卫或玄英,莫留下痕迹。”
说完,她便挥手令车马改道离去。
而在金银车改道的瞬间。
前方的韩昭便回头望了一眼,暗道了声保重,回见。
别离并非永别。
伤感大可不必。
不舍,却也无需掩藏。
方才走在车旁的时候,韩昭便有无数次想揭面上车,试一试向阿行天摊牌,以情谋事。
就赌阿行天知道他是枭主也舍不得杀他。
但这么做风险太大。
且很被动。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小命捏在阿行天手里也无妨,死也甘愿。
然而他是韩昭。
是大隋硕果仅存的皇子。
除却无面,除却枭卫,除却奉天,仍有不计其数的隋民对他寄予厚望,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光复大隋,并为此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其中种种,不言说压力沉重,却是根本上便绝不可辜负。
负之,万民心伤。
伤之,万民唾弃。
说实话背负着隋民的希望活着真没有在宫里这段时间轻松快活。
然而大势所趋。
不得不从。
要怪,就怪没有早点来到这个世界。
要怪,就怪‘韩昭’从六七岁就开始谋划起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像摆在眼前的江湖路,不得不走。
长安,已然乱了。
奉天,该聚兵了。
再度戴上猪面,身披枭甲,凝望着越来越近的正阳门。
韩昭不禁心生感慨,脑海中浮现起往日种种。
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斩杀尧姬的时候。
入京的时候。
进宫的时候。
每个时候都有所不适,有所担忧。
好在前世的记忆和攻略,前身的经验与天赋,糅合到一起,有惊无险的走到了现在。
回想起来不过短短数月,却好似生生过完了前半生一般,何其的漫长,何其的不舍。
所谓漫长,非是人生漫长,而是生来这般的身份,肩负这般的责任,注定无法高枕无忧,无法摆烂享乐,故不知前途,贪生怕死,如履薄冰,终日惶惶不安。
然而此间压力非常人所能及,如此生活非前世所能想。
不失为幸运。
不枉活这一回。
故而不舍,留恋,回味无穷。
同时亦有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多年郁结悄然释放,化作无法遏制的兴奋感觉,唤醒了诸多的念想。
胜者王,败者寇,人生在世共如此。
今日扶风万里,意气长安,他日回首定当不悔,亦无愧!
于是,收心。
然后,握紧手中刀。
欲行江湖路,先开长安门。
莫愁前路无知己,来年共赏云中花。
“我辈,向来不是只身一人闯这江湖。”
正阳门在前,韩昭大大方方的迈步行出。
而随着这一步落地,心头突如撕裂般隐隐作痛,体内的北天螟虫蛊悄然发作,却无法教他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
隐于高处的阿行天颓然失神,手中的大天弓亦随之掉落。
“为何…昭儿最是怕疼,为何催了蛊亦不叫唤…为何昭儿半点反应都没有…他们,到底将昭儿如何了?”
她的声音不禁颤抖,教人听得心疼。
幼弥真人连忙上前搀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频频眺望远方无面,也没能看出有半点异常,更无法借此找到韩昭所在。最后的方法,亦失效了。
“玄天,要不,催重一些?”
阿行天这方回过神来,立马便撤走与螟虫蛊的联系:“不可,昭儿体弱,过重便害了他的性命,你也不许用!”
幼弥真人蹙起八字眉,有些无奈也有些哀怨:“那,回吧,灵胎要紧。玄天放心,昭儿吉人自有天相,你忘啦?贫妾的卦象上,昭儿的命数已回暖,可不再短命了。”
说别的不好使。
听到韩昭长命百岁阿行天便突然宽心。
可终究是情郎落到贼子手中。
她心急如焚,又恐伤心劳神害了胎儿,且国事在身,亦无法亲自去追回韩昭。
思来想去,阿行天急病无医只能就近求助,她一把拉住幼弥真人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爱妃你亲自去。”
幼弥真人会心一笑,却不等说什么,又听阿行天急急说道:“甘比生平无一败绩,只因其手段狠辣,为求胜机不择手段,于国于理是极好的将军,可如今代为禁军统领,巧撞上无面闯宫,他这一战定是要胜,便是舍了昭儿他也定是要胜,你得帮朕去看住他。”
“不,不单看住甘比,你还要看住枭主,最好设法助他离京,从他手中接回昭儿。”
此时周边无人,便是舍了国体亦无伤大雅。
但这也让幼弥真人心力交瘁,愈发笃定卦象显现,正是无面害得这位天子天运下沉。
准确的说,是无面掳走了韩昭令这位天子心神大乱。
如此,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幼弥真人别的不说,推开来单膝跪地柔柔一礼,随即向宫外飘去。
刚好,此时正阳门外骚乱乍现。
无面行出正阳门即纷纷动身,八方逃散,连着追击的影卫和玄英转眼也都失了踪影。
至此。
夜光幽幽,照深宫空寂。
倒春寒的凤很凉,吹得阿行天衣发猎猎作响。
却吹不散她眼里的担忧和泪光。
阿行天不禁鼻头酸楚,韩昭的被俘,让她感受到人生中第一次的心如刀割,疼得稍稍有些窒息。
于是肚子又疼。
害得她蓦然惊醒,抹了下眼角,继而捂住小腹掠起身法,忙忙回入寝殿,挥开衣柜取出御寒衣裳。
待得身子回暖,腹痛平息。
阿行天攥着衣裳,又想起这是前阵子同韩昭上街游玩时买来的。
平日里,都是韩昭怕她凉着,往她肩上披。
现在,只能自己多注意了。
枭主说得很明白,平安后才肯放人。
也就是说,若今夜无果,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再见到自家郎君。
“怎么办,昭儿…”
“我该如何是好…”
阿行天捧着肚子,失神踱步,不经意的走到案台前。
然后瞧见这一方木盒子里,还有许多封情书,尚未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