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明等人在秋闱放榜当天,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四人在客栈里待着,只等着人来给他们回话。
正午时分,四人刚吃了午饭,便得知秋闱的榜已经出来了。
“咱们要不猜一下彼此的名次吧?”
景焕暗搓搓地想同在场的三位好友小赌一把,从中谋得一些蝇头小利。
三人清楚他那爱财的性子,叫他好好在客栈里温书,不去看名次便已是不易了。互相看了看,三人都点头答应了。
“那么就先从裴兄开始!”
“我押裴兄榜首,一百两。”三人异口同声道。
裴不明抬手给自己押了一个第二名,下注三百两。既然他们都那么想赢,给他们些机会也无妨。
这一举动让三人都傻眼了,难不成他考砸了不成?
“我押孟兄榜首一百两。”裴不明继续道,全然没有要给他们解释一下的意思。
“不是,裴兄你这不是白白给我们三个送银子吗?”景焕看着已经出手押了四百两的裴兄,觉得银子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孟冠玉自从喝醉那晚后,便重新审视了一番裴不明,发现他是真的黑心啊。
“买定离手,不可反悔嗷!”
裴不明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也摸准了孟冠玉的实力,他们二人的文章想来应当是不相上下。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上辈子没有孟兄,他自然是实至名归的榜首,今生可就未必了。
他也不在意那榜首的位置,他们谁在那个位置上都是应该的。
“你别是肚子里又在憋着什么坏水吧?”
邵嘉志倒是不觉得裴不明是在故意给景焕送银子,他貌似是真觉得他这次拿不到榜首了,很认真地在下注。
“我押孟兄第一。”不要随意跟裴兄反着来,这是邵嘉志最近得出的一个结论。
“买定离手,绝不后悔。”
景焕非常自信地给孟冠玉押了一个第二,在他心里裴兄的才华始终要比他们都高一些,不然如何每次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孟冠玉自谦,赌自己第二名,非常自信地下了二百两的银子。
“咱们两个就不猜了,咱们两的水平不大好猜。”
“我押一百两,你们二人在前十名。”孟冠玉出手大方,听到他们对自己没有信心,便开口道。
“我赌他们在前五,一百五十两。”裴不明对他们二人的实力心里有数,即便是此次秋闱人才济济,他们照样也是不差的。
“买定离手,绝不后悔。”猜错了,就当是给他们一些安慰了。
邵嘉志和景焕也是聪明人,知道他们这是鼓励自己,不要把结果想得太糟糕。
“总之不可能落榜回去挨夫子打手心。”一时间,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四人分别押好了,就在客栈等着暗卫回来公布结果了。
“听闻季燕匪提审了邹尚书和张大人,大理寺那边可是热闹……”客栈的小厮上来给他们添茶水,顺带着把最新的消息讲与他们听。
“动作可真快啊。”孟冠玉感叹道,这谣言才传出没多久,这就动手了?
皇帝陛下计划的第一步,便是由此开始。
邹、张两家,仅仅是他为自己开路的第一步棋。眼下的时机便是最好的,秋闱与春闱代表着的是景朝未来的前途。
先帝那时随意买卖官职的风气,万万不能流传下去,此刻有邹家张家的先例,便可顺势打压世家买卖官职的风气。
此番不仅仅是为了敲山震虎,让世家们都消了给后辈买官的想法,更是给前来参加科举的诸位考生说明了朝堂上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给寒门学子更多可以与世家竞争的机会,有利于他们施展自己的抱负。
此生与上辈子不同,今生诸多才子都顺顺利利地来到了京城参加科举。人才济济,层层选拔后定然是要优中选优。
为了尽力拉拢新人,皇帝陛下势必要拿出自己的态度,这不就是他给在观望的书生展露的诚意了吗?
谁想受制于人,做事畏手畏脚?加入世家固然好处颇多,可约束也多。
能自己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机会,谁不想要?
多番因素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最好的时机。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还是有些魄力的。”孟冠玉对京中那些世家还是有几分了解,他们但凡要闹起来也是烦人的很。
“还好有季家那些清流之家撑着,不然这朝堂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景焕在京城这些时日也没少打听那些世家的事情。
京城眼下的这些世家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但是他并不能打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但是对于京城那些清流人家还算了解。
他们聊着,放榜那边却像是炸锅了一般,前边十个人的名字,没有一个人是被世家拉拢去了的人。
原本以为在世家手底下做事,高中的几率更高,他们投机取巧想着,可事实狠狠地给了他们一击。
“我都说了!咱们江南的裴公子怎么可能不来,定然是来得晚了,没引人注意……”
“这两位公子还是他的同窗好友,都得了好好的成绩。”
“江南才子辈出,这孟冠玉又是何人?!”
“这位兄台,连孟氏嫡长孙都不知道啊?这可是比肩季家的书香世家,眼下朝堂那些有作为的大多都是他的门生。”
挤在人群里看榜的墨松玟闻言当场怔住了,再抬眼看榜上,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姓氏,可不就是当场在茶楼时妹妹非要去看看的那几个人吗?!
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他们四人的身影,这些天更是没有再遇见过。如此优秀的人,竟被自己错过了。
春桃奉姑娘的令,过来看榜。正好赶上了热闹,顺势听了一会儿,想着回去说与姑娘听个趣。
姑娘叫她直接在第一个榜找,别的榜都不用细看,姑娘对姑爷的实力倒是蛮自信的。
“这可是皇帝陛下亲笔定下的名次,你们若是有异议不妨去敲登闻鼓。”
“那他们为何畏首畏尾的不出现?!”
“出现作甚?与你这种无理取闹之辈浪费口舌吗?”
“诸位若是想见人家,明年开春春闱,凭本事同人家一起进殿试呗。”
榜可以不看,人可以不露面,可殿试却是一定要去的。
春桃在一旁看热闹,差点都忘记回去禀报了。
多少人眼下追悔莫及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在世家手底下做事,导致自己失去了大展宏图的机会。
客栈里,四人已经等到了看榜回来的暗卫。
“你先别着急说,我们几个可是下注了的。”孟冠玉示意暗卫先打住。
暗卫:“……”
“我和邵兄的名次在前五名吗?”景焕先问了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的一个猜测。
暗卫点头,直接叫景焕和邵嘉志都呆住了。
裴不明非常自觉地把他们三人的银子划到自己眼前,他猜中了。
孟冠玉倒是还算淡定,小钱小钱,今日最重要的还是高兴。
“你家公子是不是榜首?”裴不明看着暗卫缓缓点头了,再次伸手,把他们的银子堆在自己眼前。
他淡淡的话语,却是激起千层浪,让原本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景焕和邵嘉志都懵了。
孟冠玉看着暗卫点头更是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不是,你昨天偷偷进皇宫去看榜了?!”
他怎么一猜一个准的,明明是四个人一起下注,怎么就他一个人拿到了银子?!
“此次是陛下亲定的名次,已然便是极大的认可了。春闱才是最重要的,届时这个榜首,可就不好说了。”
他又不看重这个名次,明年开春才是重头戏。
“话虽如此,但是你没拿到榜首,夫子知晓了会不会罚你啊?”景焕对夫子打手心的戒尺心有余悸。
从没有被夫子打过手心的裴不明,有些无语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夫子对我要求并不严苛,自然不会因为我拿不到榜首而罚我。”
“卫姑娘那边呢?”卫家那边可不大好说了吧?这好不容易定下的婚事可别黄了,孟冠玉担心道。
“她对这个并不看重,昨日还特意叫人给我带了话,说若是拿不到榜首也无妨。何况我只是拿不到榜首罢了,又不是在末榜上。”
裴不明不大明白他们三人为何反应这么大。
“商人不是更加注重利益吗?”孟冠玉和那些商户也没少打交道,对商人那无利不起早的功利心有些体会。
“卫家可不一样,孟兄,你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景焕在江南长大,自小就得了卫家的恩惠,心里始终是记得这份恩情的。
“我和景兄是,担心裴兄头一回拿不到榜首心里难受,毕竟他在江南就没哪次是榜首以外的名次。”
做了十几年的榜首了,搁在他们身上,想想都觉得难受。
“我不在意这榜首的名次,孟兄得了就是他的,至于婚约必然不会出问题的,你们不必担心。”
三人还想再说什么,裴不明抬手,示意他们打住。
“客栈不能再住下去了,要想接下来的日子能清净,现在回屋收拾东西。”
末了,裴不明又补了一句。
“孟兄也一起去。”
三人便立马起身去收拾东西了,裴不明昨夜一句收拾好了,只等今晚一起回宅子。
暗卫看着自家公子吭哧吭哧地收拾着,显然是真的不打算在自家客栈继续住了。
裴不明不愿与那些世家过多的耗费时间,榜一出来那些人定然就要坐不住了,这两日明里暗里已经有不少人过来打听他们。
客栈住久了,难保哪天不会被人发现,那些世家缠上来可就要没完没了了。
什么美人计,威逼利诱的手段少不得要给他们来一遍。至于因此得罪世家往后在朝堂上可能会被人穿小鞋之类的,裴不明不在乎。
或者说,全然不怕。
他们几人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永远不可能成为世家大族手中剥削百姓,败坏朝纲的利剑。
既然不可能与他们站在一处,眼下能躲就躲,麻烦能少一些是一些。
趁着夜色,他们一行人到了宅院里,发现前不久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周扬已经等候多时了。
再次见面,周扬对裴不明心里还是保持着敬畏之心,这个裴不明很危险,但是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很符合他的心意。
如此,他们便在这里相遇了。
“裴兄,你请他来的?”邵嘉志面色古怪地问。
他们最多就是仅有一面之缘,怎么裴兄还把他带到这来了?别是裴兄又背着他们偷偷做了什么,没告诉他们吧?
“诸位好。”
“他现在是我手底下的人,为我做事,也算是朋友了。”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混到了一块去。
如此,未来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五人,就在奇妙的缘分下聚到了一起。
哪怕眼下彼此都好不大熟悉,说话都客客气气地。
季家,卫双舒在屋里听着春桃给她说今日看榜的趣事。
“姑娘,你猜猜看,姑爷得了什么名次?”
卫双舒点了点昨夜刚收到的信件,里边是他给自己前些日子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的回信,她对他的才华心中有数。
这小丫头叫她猜,想来便不是榜首了。不然这小丫头早就给他夸得天花乱坠,帮着他说话。
“第二名。”
春桃闻言,有些不死心:“姑娘确定吗?”
“确定。”
“还是姑娘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春桃也没指望自己这点小招数能把姑娘骗过去,姑娘可聪明着呢。
卫双舒笑了笑,她倒是不介意第一第二的,不论是哪个都是不错的名次。又不是她考,没必要挑三拣四的。
“你可别问我失望与否这种话,这秋闱是他去考的,第一第二的,都不错。”
她更在意裴不明要拿什么给她证明自己的诚意,毕竟眼下裴大人可还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
裴不明对她的话都很认真,即便他看出来是她有意为之,他照样还是要给她答复或者表现一番。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眼下,皆是如此。
“好了,姑娘,你今晚你可得早些歇息,若是被娘子发现,咱们可就不能顺利留在京城了。”
好不容易大夫那边说姑娘的身体还不错,留在京城过冬,只要小心保暖,好好歇息便能无虞。
她这两日就没怎么早睡,今夜眼见着休息的时间到了,她说什么都要劝姑娘去休息了。
“燕匪表兄可回来了?”她记着今日表兄说他要去提审邹、张两家,可能很晚才回。
“还没呢,三公子叫人回来说,今夜不回了要在大理寺过夜。”
卫双舒知道他为人谨慎,不会来要么就是那两家大人比较难对付,要么就是表兄担心今夜有什么变故。
京城的世家大族盘踞京城百年,势力盘根错节,手底下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往都是各家的主君知道的最清楚。
邹大人是户部的尚书,张大人又是翰林院的大臣,私底下做了多少肮脏事怕是他们自己都记不得了吧?
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在公堂上向世人开诚布公,那便只能私底下审问了。
“春桃,你去唤夏云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可是表兄对她好,防患于未然,还是叫夏云带人过去一趟吧。
希望是她多想了。
“姑娘。”
夏云正奇怪,姑娘大晚上的很少叫春桃来叫她,就是有事情忘了吩咐也不会如此突然。
“你带着院里的暗卫去大理寺一趟,带上一些吃食衣裳,就说是奉命送东西给公子。”
“好。”姑娘显然很着急此事,她还是不要磨磨蹭蹭多问了。
“带上最得力的人,小心行事。”
尽管说父兄给她带的人身手不错,但那些世家大族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她这也仅仅是个猜测。
若是无事最好,若是表兄出事,那可就意味着外祖父大半生的心血要白费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表兄说她自作主张,届时她再向他赔罪便是。
“姑娘,这是担心三公子,大理寺那么多人呢,姑娘是不是想太多了?”
春桃看着姑娘眉头紧锁地目送夏云带着院中大半的暗卫离开,身影渐渐融入夜里。
“且算我多心吧。”
她知道大理寺有很多人跟着表兄,可她不能保证,那些人之中有没有其他世家的人,会不会在重要的时候打表兄一个猝不及防。
越是看着安全的地方,便越是危机四伏,这偌大的京城是,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也是,何况只是一个大理寺呢?
“我知道姑娘关心三公子,可眼下夜深了,该歇了。”
回到屋里灭了烛火的卫双舒在安神香的作用下还是缓缓进入了梦乡,只是这香能使人入眠,却不能使人静心。
心绪不宁,即使已经入眠,可她今夜却是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梦境。
梦境出现最多的便是与她印象里,截然不同的裴大人,也就是她的未婚夫。
梦境里他带着很多人查案,随身佩剑,不停地穿梭在不同的场景中。一会儿是江南缘若寺百鲤池边,一会儿是京城大门口高头大马一件斩下了谁的脑袋……
梦境中真真假假,不停来回变换,叫她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