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到的时候,陈葭正持弓搭箭,架势十足,待瞄准了靶子,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春露等人激动地跳起来,拍掌,“陛下射中了,好厉害!”
陈葭余光瞟到了摄政王,他沉默地站立,她依旧搭弓射箭,不再看他,注意力全部放在前面的靶子上。
一箭又一箭,直到把箭筒里的羽箭都射光了,她才放下弓。
春露立马上前接过,夏梨端上水盆和干净的帕子,语气轻柔,“陛下,您擦擦手。”
“好。”陈葭净手,慢条斯理地擦干。
夏梨端着水盆和帕子退下。
摄政王适时走上来,“陛下——”
“容我喝杯茶。”陈葭走到石桌前坐下,冬至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陈葭面前,她接过,没有细品,一口气喝光了。
“陛下——”冬至眼疾手快又倒了一杯,陈葭这会儿没有一下子喝掉,抿了几口,“给长平王倒茶。”
“谢陛下——”摄政王怔了一下,在女君对面落座,他把玩着茶杯,并没有喝。
“皇叔,你可以说事了。”见他许久不开口,陈葭提醒他。
“陛下倒是有闲情逸致!”摄政王叹息了一下,抬眼直直地望向她,“臣听闻,昨日陛下和崔家儿郎相谈甚欢,想必对他是极满意的……”
崔家儿郎,崔沂?
陈葭笑了一下,“他确实比较有趣!”仅此而已。
“可惜——”他又忽然开了口,意味深长来了一句,“崔家儿郎志向远大,不甘居于深宫后院中,我已允了他前程。”
末了,他真切感慨,“陛下,您怕是要失望了——”
纵然跟着陛下,也有远大的前程,毕竟落人口实,如崔沂这般心气高的少年郎,有更好更光明的去路,必定会放弃原先那一条。
这,并不难理解。
“人之常情。”陈葭点点头,完全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摄政王居然会过问这件事。
在陈葭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平常到无足挂齿。
他可不像是会在小事上纠结的人。
“陛下难道不感到失望?好不容易有个解闷的玩意儿出现,确实奔着高枝去的!”摄政王语气凉凉,“臣不过略施薄利,他竟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
这就属实夸大了!
实际上,昨晚二人在宫门外狭路相逢,崔沂犹豫了一会儿方下马车,主动走向他。
摄政王观他礼仪周到,气质清朗,是个难得出色的人物!
崔太傅果真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儿郎,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可惜,太急了——
想要另辟蹊径,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见过长平王,长平王莫非特意等在下?”崔沂面对众多大臣讳莫如深的存在,仍能心态平和,处处大方得体。
摄政王并没有多说什么,二人在身份上有着云泥之别:一方是位高权重的王爷,文韬武略皆是不俗;另一方声名不显,甚至未出仕,至今受家族荫蔽。
这样的官二代、官三代,他还不放在眼里。
摄政王抬手,露出放在袖袋中的几封信函,神色疏离又清冷,“选一个?”
崔沂当着他的面一一拆开查看,每封函件都只有寥寥数语,崔沂很聪明,一眼就能看懂。
他心头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摄政王波澜不惊,警告了一句,“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贪心的下场……”
崔沂原本想问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这件事是否陛下授意。
现在看来,倒是不必问出口了。
长平王的态度,或多或少回答了他一些疑问,再问就要被划入愚笨的行列了。
函件上只有简单的地名加官职,他选择一个,就能走马上任,不必担心对方暗中下绊子。
唯有一点,这几个地方都很远,离京都有千里之遥。
若是当真过去,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崔沂相信:长平王自然不会让他躺着升迁,就算给他开了口子,也有本事再把他薅下去。
不过,只要他有能力,又能做出一番实绩,升迁是迟早的事情。
长平王既然希望他“懂事”,又主动给了选择,就是在允诺:他不会从中作梗!
崔沂着实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一边是祖父的殷切期许,另一边是他苦苦寻求的一个机会。
一个光明正大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一个不需要依附女君才能显达的机会;
一个来之不易,却是全新转折点的机会!
崔沂捏紧了函件,脑海中回想起与女君相处的画面。
虽然时间很短,但他很愉快。
可惜,太短了!
短得不足以成为天平上衡量的砝码,短得长平王甩出了几个诱惑后,他的心已经偏了!
崔沂面色不显,指间泛白,沉思了片刻,他重重地喘息一声,如释重负,“我想好了!”
他抽出其中一封,这便是他的回答了。
摄政王颔首,半点没有惊讶,只是吩咐了一句,“任命文书明天会下,你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
崔沂又是一惊,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继而苦笑。
眼下的自己太过年轻稚嫩,想要和跟自己祖父一样的老狐狸抗衡,终归手段悬殊。
“那就多谢长平王的美意!”崔沂收拾好心情道谢。
摄政王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崔沂望着远去的马车,百感交集,一时也谈不上是喜是忧,只能忐忑地坐回马车,先回去再说。
昨日,崔沂的犹豫再三到了摄政王这里,就成了毫不犹疑;威逼利诱就成了主动谋求。
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崔沂的形象,力图让女君了解他的“真面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陈葭并没有如他的意,对崔沂的观感依旧良好,“他是个有才华的,至于有多少能力,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才华洋溢的人才,不一定适合做官;适合做官的人,不一定才华出众。
崔沂既然属意仕途,陈葭也不反对摄政王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女君面不改色地在他递过去的文书上盖印,摄政王隐约察觉:自己也许可能大概出了一个乌龙!
不过,他并不后悔!
一切对他有威胁的隐患,自然是拔除干净才好。
“陛下圣明!”女君没有盲目相信崔沂的才能,已经让摄政王愉悦,爽快地盖章放人,更是说明——女君并没有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崔沂产生其他心思。
陈葭盯着文书微笑,“希望,崔沂莫要辜负你我二人的期待!”在岗位上发光发热,造福一方百姓!
摄政王道貌岸然,跟着微笑,“希望如此!”休想攀附女君,给我老实点!
二人相视一笑,脑回路不同,在此刻却又奇异地对上了!
因为任命文书下达,而远离京都,马不停蹄赴任的崔沂:你们清高,我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