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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向左挪了半步,让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挡在自己的前面,随手抽出了匕首。

“我就是你顺大爷,你是谁?”

“土匪。”

“哪个河沟里的泥鳅?”

“河源头。”

“顺天漂下海啦?”

“在旱岸上撂了三天。”

“怎么又见水了?”

“堤漏了。”

顺子明白了,这个叫土匪的傢伙是蹲过三年大狱的劳改犯,在大西北服刑,现在脱逃回来的,于是问:“入了海,是寻媳妇还是找舅舅?”

“媳妇见过红,找到就走。”

“在哪铺炕上?”

“四九城。”

“有媒人?”

“不用!”

看起来,今天是非得拼命了。这傢伙和南北城的所有玩儿主为敌,且毫无通融的余地。此次脱逃回来,就是为寻仇的。

这是个疯子。

顺子四处扫了一眼,林子挺密,要跑,是跑不脱的。于是就说:“选个吉日?”

“今儿个就是好日子。”

土匪的话音还没落地,顺子的身子就猛地往左一闪,紧接着又从树的右侧飞了起来,两脚朝前,结结实实地踹在那张空白极大的圆脸上。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但是顺子先站了起来。土匪刚刚仰起头来,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第二脚。

第三脚应该踹他的胸口,要从上而下地狠砸,如果看得真切,可以在半空中蜷腿,用膝盖砸敌人的要害处。这种致敌于死命的三脚功夫是边亚军在太行山上传授给顺子的。可惜,顺子临阵手软了。

顺子紧握着匕首,腰躬着,和土匪兜着圈子,谁也没敢轻易地出刀子。陈成如果在这里就好了,他的刀法好,顺子闪出这个念头,自己也笑了。

土匪把刀子交到左手,身上向左一晃,两脚同时飞出去向右猛蹬。顺子向左躲闪对方的刀子时,正迎上了飞来的两脚,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烁,身子横飞了出去,平平地拍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立即就挨了第二脚的猛击,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昏了过去。

土匪的第三脚准确地砸在顺子平坦的小腹上。顺子的身子捲成一个球,滚到一边去了。

土匪笑了笑,说:“功夫还嫩着呢,这个毛都没长全的雏儿!”然后,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二天清早,一个到林子里来搂树叶子的小姑娘发现了顺子,急忙喊来人把他送进医院。

医生说:“肠子断了几处,腹腔里都是血,恐怕没有救了。”

小姑娘说:“熬了一夜都没死,怎么到了医院就要死呢?再说了,他也不愿死,伤成这样子,还往林子外爬呢!”

医生笑了,说:“谁愿死呢?”

开刀以后,顺子竟真的没死。

11

陈北疆去了王家三次,才发现王星敏失踪了,她急红了眼,去找周奉天要人。

周奉天正闲坐在后海边上的小树林里打围棋谱,陈北疆来了。

“唉哟,陈大将军,有何贵干?”周奉天笑眯眯地递给陈北疆一个小木凳,自己挪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柳树。树的枝叶中,蝉鸣正响亮。

陈北疆没有坐:“我问你,王星敏在哪儿?”

“在那儿。”周奉天眯fèng着眼向西方望去,天边有一道清晰的山的轮廓。“大山里。”他又补充说。

“她在山里干什么?”

“修行。”

“和谁在一起?”

“受苦受难的灵魂。”

“地址?”

“人鬼不同界,告诉你也没有用!”

“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躲避魔鬼的纠缠。”

“谁是魔鬼?”

“你和我。”

陈北疆眺望着西边的群山,沉思了一会儿,冷笑着说:“我看,她是躲在山里养孩子去了!”

啪的一声,周奉天一把拍碎了一颗玻璃棋子。他的脸色铁青,两眼喷着火,愤愤地说:“你太会造谣了,陈北疆。不过你可能忘了,造谣生事,弄假成真,这是流氓的看家本事,而我是流氓的头子,为了你这句话,我会耍尽流氓手段让你吃苦头的。”

陈北疆不理会周奉天的威胁,继续冷笑:“谁的孩子?是你的,还是无法确认到底谁是父亲?”

“谢谢你教会了我。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的。”

“你会的,咱们两个人起过誓。”陈北疆说。

过后,周奉天十分后悔。他害怕那个带着妖气的女人。

他隐隐地感觉到那种妖气,将会给他、给王星敏带来无法逃脱的厄运。这使他感到格外地恐惧。

他托人给陈北疆带过话去,道歉、求和,希望能成为朋友。

陈北疆回了话:“我们起过誓。”

想了很久,周奉天决定做两件事。

一是,请陈成进山见王星敏。陈成有知识、有头脑,气质也好,也许王星敏会喜欢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陈成一定会保护她的。

二是,找到宝安,秘密地交代了几句。宝安领命去了。

三天以后,从老红卫兵那边传过来一个消息,陈北疆遇刺了。伤并不重,但受伤的部位不好启齿。

从玩儿主这边传过去的消息则是:陈北疆遇害了,几个仇人轮jian了她之后,还不解恨,又用刀子……

谁是凶手?没人知道,反正是她的仇人,而她的仇人,又太多了。

在病床上,陈北疆给周奉天捎来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们起过誓。

12

边亚军终于找到了土匪。

一天下午,他独自一人乘3路无轨电车。当车停在白塔寺站时,他无意中发现马路对面的车站上站着几个人。他们也在等3路电车。

边亚军没有见过土匪,但是本能告诉他,那个大脑袋的矮壮汉子就是他!在那双相距极远、状似蚕豆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神色,那是杀人狂所独有的。

车门已经关上了。边亚军掏出了刀子,车门又迅速地为他打开了。

越过马路时,那边的电车刚好驶进车站。他紧跑了几步,从电车后面绕过去时,已经晚了。站上候车的几个人上了车,最后一个人正迈进车门。

最后一个人,就是土匪。

边亚军飞身沖了上去,在车门关闭前的一剎那,从门fèng里把刀子捅了进去。

车内有人摔倒了,引起一片惊叫声。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有人用刀在边家的屋门外插了一个纸条:“明晚,小树林,恭候大驾。”

刀子上有血。边亚军认得它,三天前,他用这把刀子刺伤了土匪。明天,该轮上谁流血了呢?

13

陈成到达小山村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晚霞把那几栋青石板盖顶的农舍涂成不伦不类的紫色,像是涂了一层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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