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京辞指尖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兵字,又从中间划了一道:“分兵权?”
谢云初点了点头:“不等皇帝罚,先为皇帝去做出头鸟,我不愿意被罚到银川去低人一头,我背后有陈郡谢氏,若是再得皇帝的圣旨,可让萧临武……忌惮我,怕我!”
更是因为,她若是为朝廷办事,陈郡谢氏才会鼎力支持。
否则,她被贬,怕是族中也有人会偏移向谢大爷,到时候若是她想要用人……此人又有了别的心思,恐怕会耽误她的事情!
毕竟,族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谢云初和谢大爷……只是表面不和。
如今萧临武把控银川、定州一带,包括粮草、军备其实已经能够独立于朝廷之外,但萧临武老谋深算,一直不断向朝廷要军饷、粮饷……
一来,是为了安皇帝的心。
二来,也是真的贪。
可这样一支能够自给自足的军队,随时都有能力造反。
皇帝定然明白这个道理的,否则也不会对萧临武如此忌惮,对她表露了想要收拾萧临武的意图。
“而且,我也确实想借此机会,将兵权收回来,否则……将来七皇子要登大位,始终是有隐患!”谢云初都已经想好如何上谏,开口说,“皇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若能设法让皇后书信一封,让萧临武一家回来给皇后贺寿!萧临武若是能察觉危险,那就会送来和北魏起战事的消息!届时……我就以监军的身份前往。”
谢云初眉目含笑,眼底如有皓月华光:“若萧临武想着皇后还要依靠他推三皇子上位,带着家眷回来了,或者是……自己留守,让家眷回来,那……我们就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卸了萧临武的兵权。”
皇帝是沉溺于纯德皇后之死也好,宠信真元道长也好,又或者信重三皇子杀牛御史,除了私仇难忍之外,也有做戏给皇后和三皇子背后的萧临武看的意思。
纪京辞缓声同谢云初道:“或者……你可以劝谏皇帝,透露出想让三皇子更进一步的想法,以此来让皇后和萧临武放心,更容易达到兵不血刃除萧临武兵权。”
“劝谏皇帝不能明说,得用其他法子,让皇帝自己想到,这样……皇帝才会认为他自己英明神武!”谢云初笑着说。
谢云初这话,说到了纪京辞的心上……
纪京辞没想到,谢云初与皇帝接触不多,竟然已经深谙皇帝心性。
瞧着如今谢云初运筹帷幄的模样,纪京辞……应当是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伸手,逾矩攥住了谢云初的手。
谢云初转头看向纪京辞,亦是紧紧握住了纪京辞的手。
当日,谢云初便将自己和纪京辞商议之事,写了封密信交于皇帝。
皇帝看完密信,走至烛灯旁……
高公公立刻上前,将灯罩挪开,看着皇帝将谢云初的密信点燃,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皇帝瞧着幽蓝的火苗,慢吞吞将信纸吞噬,缓声开口:“这谢云初想来双亲感情是不错的,竟然同朕说……朕和皇后夫妻一体,如今萧临武尾大不掉,请朕同皇后交心,为大邺将来计,两月后为皇后贺寿,让皇后以思念兄长嫂嫂和侄子为由,请萧临武入汴京为皇后贺!”
可皇帝和皇后,有没有夫妻一体,皇帝心里还不明白吗?
在皇帝的心里,能被称作他妻的,就只有纯德皇后。
如今的皇后,不过是皇帝当初用来对付先皇后母家的棋子,如今……更是皇帝用来制衡萧临武的棋子。
谢云初在信中说,会以身子不堪重刑……在家休养,若萧临武一家来汴京,她便即可携秘旨与朝中有名望的将军,前往定州等地,接管兵权。
若萧临武不来,只派其家眷前来,那就扣押家眷为质子,谢云初带圣旨前往收揽兵权,谢云初背后是陈郡谢氏,萧临武定然不敢怠慢。
可这前提,都是皇后要与皇帝一条心……
皇帝垂眸,将手中将要燃尽的信纸丢在地上,眉头紧皱,思索着。
要想皇后心甘情愿的将她哥哥召回来,那就要让皇后以为,她的儿子……一定能够登上皇位。
皇帝坐在桌案后,拿起萧临武送来的问安书文,目光冷淡……
萧临武是要收拾的。
要么……就是他还活着的时候收拾掉,要么……就要留给自己的儿子,大邺的新任皇帝。
皇帝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因私忘公,一辈子……除了夺皇位,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青史留名的大事。
他总得留下点儿什么才行……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高公公听到这话,交叠在小腹前的手微微收紧。
皇帝念完后,放下手中萧临武的问安文书,同高公公道:“去……给朕拿酒来。”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深夜饮酒……”
“去拿酒!”皇帝打断了高公公的话。
“是!”高公公连忙转身命人去拿酒。
“要酒坛!朕……想纯德皇后了!”皇帝扬声,说着话时,脸上竟是并无多少表情。
高公公回头瞧了眼被烛火映亮面容的皇帝,恍然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登基之前的皇帝,心中不由骇然,实在是不明白谢云初这密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让陛下有如此变化。
一个时辰后,皇帝酩酊大醉,高声嚷嚷着想念纯德皇后要去纯德皇后的寝宫,且不坐轿撵,执意步行前往。
皇帝走在前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跟在身后的太监护卫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皇帝几次险些摔倒,不让人扶,又扶住石亭灯直起身,最终跌倒在皇后寝宫门前,被宫人搀扶入皇后宫中。
原本已经睡下的皇后,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穿着寝衣坐在床边照顾酒后呕吐的皇帝。
半晌之后,皇帝睁开眼:“是你?皎皎呢?”
听到皇帝唤纯德皇后的闺名,皇后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复又为皇帝擦拭脸颊:“陛下醉了,纯德皇后……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