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晚意起身询问,他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屋子里,许乐川还嚷嚷着骂爹骂娘。
一会是心脏病要犯了,一会是要打电话给京市,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个逻辑。
宋晚意无语到多听一句都反胃。
她是真不明白,像许乐川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晚饭是在医院提供的食堂解决的,两个馒头就着咸菜打发了。
王周绪给她端了碗土豆炖鸡仔来,汤色寡淡,肉比指头大点,零星着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宋老师,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可以去鬼市逛逛。”王周绪如今是有意讨好她。
来的路上生怕宋晚意待着无聊,便想破脑袋想了些娱乐活动。
“鬼市?”
“嗯,不过都是些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如今管得没前头几年那么严了。说稀奇吧也有,你就当开开眼,用不着掏票子买。”
宋晚意当真来了兴趣。
鬼市这种地方,她上一世只在电影小说里见过。
问清楚方向地址后,便蠢蠢欲动着想去探个新鲜。
雨后的空气裹着青草泥土香,嗅进胃里,竟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
鬼市,无非就是只能在夜晚摆出来交易的集市,不过贩卖的都是走歪门邪道得来的稀罕玩意。
不问出处来历,也不准杀价,这是规定。
或许是白天下过雨,来逛的人并不多。
宋晚意看得起劲,卖家皆一身黑衣,戴帽子,看不清脸,地上摆着奇形怪状的茶壶啊,首饰啊一类的。
忽然,前方闹成一片,宋晚意本不爱看这种热闹。
扭身离开时,却被一道熟悉清脆的女声猛然勾住脚。
“说啊!这套银针是怎么来的!”
摊主无奈耸肩,声音沙哑干瘪,“姑娘,买物不问出处,这是规矩。”
“我呸!你们所谓的规矩就是为了掩饰偷摸罪行的么!”关月情绪上了头,鹿眼瞪得圆溜,“我明说了吧,这套针是我祖父家传的!前几年家里进了贼掉了!”
“姑娘,莫非你是想闹事不成?!”
摊主话音刚落,黑暗处立刻窜出四五个身型高壮的男人。
胡茬脸,刀疤从锁骨蔓延至肩膀。
一看就是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
宋晚意被骇得往后退了两步,见关月仍旧梗着脖子跟摊主横,便讪笑着上前拉了她一把。
关月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熟人,眼珠子转悠好几圈,都没消化掉这份震惊。
宋晚意朝那摊主致歉,又摸出身上全部家当来。
“我记第一次来,不知道要拿什么票子交易,这位大哥,小妹从小被家里宠爱惯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啊。”
那摊主见宋晚意态度恳切,又笑盈盈地说软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做生意的更是如此。
他哼哧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拿下巴点了点她手中的粮票,说,“就那个吧,拿八十斤跟我换,这套银针就是你的了。”
八十斤粮票不少了,按一斤能换一毛五六的价格来算,八十斤能兑十块多。
尤其是这时候,普通农户是没有粮票的,因此显得格外珍贵。
关月一直低着头看脚尖,将近一米六的个子站在宋晚意面前还矮了半个脑袋。
“晚意姐,等我写信给我爸爸,让他把粮票还给你…..”
“行了,等你爸爸的信寄回来,我在不在这还不一定呢,喏,针拿去吧。”
关月更愧疚,嚅嚅着道谢,“我也不是故意闹事,就是这套针…..嗯…..当时家里出了点事,我爸爸猜测跟银针失窃有关,我刚才没控制住才急躁了些。”
宋晚意并不爱打听别人家里事,闻言只跟着点了点头。
“那今后你可要好好保管这套针了。”
两人意外碰面,便都没再继续逛鬼市的念头,关月跟在宋晚意身后絮叨叨地讲述跳蹬村下面的情况。
在他们走后,镇上花了三天时间清理出山道,路通了,救援队接二连三赶到,她这个赤脚“医生”,便光荣“下岗”了。
“跟你一起的那个知青呢?怎么样了?”
“你说伍心如啊,她醒了,跟我一块来了呢,不过她伤还没好完全,还在医院里。”
关月有心想让自己语气听上去轻快些,好叫宋晚意别担心。
可刚开口,死去的几个同伴的容貌和名字便汩汩往外浮,不免哽咽了声音。
宋晚意叹气,“天灾面前,人都是渺小的。”
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宋晚意生活的2023年,那时的人都无法抵抗自然灾害。
关月吸溜着鼻子,一会笑一会沉默。
宋晚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后到了旅馆门口,关月才停脚不跟着了。
“晚意姐,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确定,可能一周,可能半个月,看丽水村的灾情如何了。”
“那行!我今晚回去就写信给我爸爸。”关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里面似撒下一片碎星,晶莹得叫人挪不开眼。
“要是你回去了,我就给你寄回跳蹬村!放心吧,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口号喊得清脆响亮,震得宋晚意心尖尖跟着颤了几颤。
接下来几天,关月天刚亮就捧着温热的铁盒饭碗,定时到旅馆门口给宋晚意投喂。
有时是面皮汤,有时是皮厚馅小的馄炖,有时是炸得脆香的油条。
宋晚意恍惚觉得回到上一世,自己那时候意外救了只流浪猫,接下来的日子里,那流浪猫总会时不时叼些小礼物放在她家门口致谢。
关月不是流浪猫。
等宋晚意回过神来,暗暗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冒犯。
两人白日结伴去医院,空闲了就在泸市瞎逛,姐妹情升温得迅速。
阳光烤得马路热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