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薛所说,齐家老三给他爹描述的这次金虎岭的地陷的发现过程十分的蹊跷……
由于漠江县这一代是火山多发的丘陵地带,岩层与土壤的支撑力不强,所以也使得地陷这种事变得非常常见……
按理说在这寒冬腊月里,一般情况下即使有地陷的情况,也不会很快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在金虎岭那种几乎从没被开发过的老林子里……
但是事实往往就是那么巧,就在差不多几天前,有个矿产勘探队正好来漠江县,寻找煤矿的矿脉,阴差阳错地,就发现了金虎岭里的这次地陷,和那个露出来的天坑。
据勘探队里其他人的讲述,天坑里时不时传出阵阵微弱的哭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猛兽的咆哮声,立即引起了勘探队员的好奇,当即就有两名胆大的勘探队员决定下坑一探……
两名成员一前一后,下坑以后,却迟迟没有再上来,连动静都没有,勘探队在坑边直等了一天一宿,还不见两个下坑的队员发信号,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报告了县公安局以后,县公安局也不敢怠慢,立即出动警车前往金虎岭,另外还做好了用挖掘机挖开天坑救人的准备……
由于老林子里的常年自然生长的松树茂密异常、密不透风,工程车根本就开不进去,只能堵在谷口不知道该撤还是该留。
这种情况,正是天力娟子二人上礼拜返校时在路上遇到的情况。
天力听完师父的描述,不解道:“师父,那齐叔找您干啥?让咱们去救人吗?”
老薛听罢,说道:“齐家老三说,自从上周那两个勘探员失踪,县里公安局就赶紧上报了市里,市里非常重视,立即协调周边的地方部队,派来了工程兵,说是要救人,结果听说,不但之前下去的勘探员没救上来,还搭上了好几个工程兵!”
“啊?下去又没上来?”天力不禁问道。
老薛抽着烟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下县里和市里的领导都慌了神,工程部队都解决不了,别人下去更是凶多吉少,后来还是齐家老三的提议,这才想起一个人,那就是你丁叔!”
天力听罢点点头,脑海里立即想到了这个丁叔的样子。
这个丁叔外号丁瞎子,但是这个人并不是真的盲人,而是漠江县这一代一个近乎传奇一般的猎户。
之所以叫他瞎子,是因为他左眼从额头到左耳边,有四道深深的伤疤,道道都有小指般宽,就像是老虎或者熊一类的猛兽的利爪抓伤的一样。
在天力的记忆里,这个人与老薛十分亲近,时不时就会来家里与老薛把酒言欢,每次来,还会给师徒俩带来很多野猪、野兔一类的野味,那是老薛天力师徒俩难得的开荤机会。
所以在童年的记忆里,天力对丁瞎子这个人印象特别好,但好归好,每当年幼的天力看到丁瞎子的样子时,还是会被他的外貌给吓到……
这个人实在高得可怕,而且长得肩宽背厚、虎背熊腰、浑身肌肉黝黑虬结,除了脸上那四道疤痕之外,更有特点的就是他长着一副花白浓密的刚髯……
每次见到年幼的天力,丁瞎子都会像抓小鸡一样抱起他,用胡子在天力的脸蛋上蹭,扎得天力哇哇大叫,而每当这时,丁瞎子就会发出洪钟一般的笑声……
后来长大一些的天力,心里对丁瞎子的样子就没那么害怕了,也从他与师父的每次交谈中隐约得知,这个丁瞎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丁瞎子的住处十分隐秘,除了老薛之外,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而且据说漠江县与邻近几个大县乃至整个兴安岭地区方圆上千里的深山老林、河口丘陵,几乎丁瞎子全都去过。
并且据说,丁瞎子曾经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在金虎岭那人迹罕至的山谷里也生活过近一年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据说他虽然没下过天坑,但是好像知道天坑的底细和来历。
但是具体天坑下面有什么,丁瞎子也许和老薛说过,但天力却始终一无所知。
“你也知道你丁叔不是那么好找的。”老薛继续和天力说道:“所以齐家老三托他爹来找我,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你丁叔。”
天力点点头,明白了目前这件事的严重性……
就在这寒冬腊月里,一般人如果真的在外面硬生生冻上一宿,不冻死也得冻残废。
更何况那两个勘探员下坑最少有一周多的时间了,天力自认为,这两个人和后来失踪的工程兵,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师父,那咱们怎么办?”天力想到这,问道。
老薛掐了手里的烟,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说道:“明天送小豆子能看到你丁叔,这事毕竟人命关天,咱还是尽力而为,能帮则帮!”
……
天还没亮,老薛师徒俩如约出现在了齐家……
齐家人给小豆子又做了新的棉衣棉裤,还有全套的帽子手套,还用油壶装了一大壶蜂蜜,嘱咐天力拎着,生怕小豆子在外面受苦,天力深知齐家人的良苦用心,也都一一接过。
“兄弟,小豆子就交给你了,下月您可记得日子,带他回来啊!”老齐搀着老薛的双手,不舍地嘱咐道。
“放心吧,小豆子跟着我,没他亏吃,外面快天亮了,再不走一会路上人多了!”老薛答应道。
老齐听老薛这么一说,才松开了双手,点点头,嘱咐一旁的小豆子道:“豆儿,听你薛爷爷和天力哥的话啊!”
小豆子点点头……
老齐又接着冲老薛问道:“兄弟昨天跟你说的事咋样,人能找到不?老三那边十万火急,等着听信儿呢!”
老薛说道:“放心吧,我肯定把人给你带回来,最迟明天中午!”
老齐点点头,老薛紧了紧身上的棉袄,问道:“二小子把车套好了吗?”
老齐点头答道:“套好了!用他赶车不?”
老薛摇摇头说:“不用!”
……
天力根据师父的指示,坐在车头赶着骡子……
骡车上坐着老薛和小豆子,还有小豆子的行李和那壶足有二三十斤的蜂蜜。
天力不禁琢磨,这一大桶蜂蜜可值老多钱了,家人疼孩子的心思,可真不得了。
三人一车直走出了村西口,从漆黑的黎明走到日上三竿,一路上老薛坐在车上教小豆子念古诗,一首接着一首,时不时传来一老一小的轻轻笑声。
随着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也变得颠簸难行,厚厚的雪壳直过膝盖,车轮碾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一路的冰天雪地,行走困难,带来的阻力之大,让这匹高大的骡子一直喘着粗气,慢慢渗出的汗水挂在鬃毛上,瞬间就被凝结成了白霜……
又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天力仰头看了一眼日头,看来已将近中午了,三人逐渐靠近了一处山坳,拉车的骡子实在是走不动了,时不时停下喘着粗气。
老薛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前面有个大车店,咱们在那卸车!”
天力答应了一声,说道:“师父,骡子走不动了!”
老薛听罢,回身对小豆子说道:“豆子!下去推一把!”
小豆子“嗯!”了一声,双手一支车板,跳下了骡车。
紧接着一只手搭在骡车上,轻轻一推,这一推看似轻手轻脚,但是这力道之大,自把整个骡车推得忽悠一下,往前窜出好几米远……
赶车的骡子和天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一晃,都吓了一跳……
“慢点小豆子!慢点!”天力看到眼前的骡子差点被小豆子推了一个跟头,赶紧冲着小豆子喊道。
“哦!”小豆子答应着,减轻了手上的力量,乖乖地走在骡车之后,三人一车又开始在满是积雪的颠簸道路上行进起来……
老薛所说的大车店,其实是一个很多年前的驿站改造而成……
这种店在大雪封山之前,往往招待的都是远道而来上山采榛子蘑菇的农民、进山游猎的猎户,偶尔也会有考察队或者勘探队在进山之前,在这里歇脚。
但是这种寒冬腊月里,这种大车店几乎是没有客人光顾的。
老薛领着小豆子率先进了店。
天力把骡车赶到车店的后院,先是卸了车,把骡子牵到牲口棚里,先打水饮了饮,又从旁边草堆上叉了两叉草料到槽里,只见这骡子累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天力见状,这才安心地拎起蜂蜜桶和行李,往店里走去……
“来啦!”大车店的女掌柜边笑着边拎着暖壶,给老薛倒着水,看得出,老薛和这位女掌柜应该是比较熟识的……
天力走到桌旁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只见她年纪看上去应该四十多岁,从面庞和身材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在年轻时一定是个高挑的大美女。
如今她虽然看上去上了一些年纪,但依然掩盖不住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感觉。
老薛抱过一旁的小豆子,把他放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也没有回答掌柜的话,环顾了店里的四周,说道:“店里没别人吧?”
女掌柜的倒完水,把暖壶放在桌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看你说的!有没有别人又有啥关系,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哈哈哈!”
女掌柜的的笑声里总透着一股风流劲儿,这让天力有点不太适应。
女掌柜的一转眼,这才看到天力,自说自话道:“呦!这就是小天力呀?都长这么大了,看这小脸儿俊的,知道我是谁吗!”
老薛转过头冲天力说道:“这是你梅姨,是这家店的掌柜的。”
“梅姨!”天力赶紧叫人道。
“哎!”梅姨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根烟卷点燃抽了起来……
接下来让天力惊奇的是,老薛仿佛不需要把小豆子瞒着梅姨,伸手把小豆子的围巾和帽子、手套统统摘了下来,漏出了孩子脸上、手上的木纹……
梅姨看了一眼小豆子,仿佛一切都十分自然,完全不觉得惊奇,边抽烟边说道:“你果然还是又破戒了?”
老薛不置可否,伸手把自己面前茶缸子里的水泼到了地上,紧接着递给天力说道:“给他倒一碗蜂蜜!”
天力得令,赶紧拿起蜂蜜桶,用力拧开了盖子,倒了一些,递还给了老薛,老薛端起蜂蜜递给小豆子,小豆子笑盈盈地接了过来,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梅姨看着老薛的动作,戚戚地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和老爷子一个德行……”
“行啦,给我俩整点饭,吃完我们进山!”老薛冲梅姨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梅姨道:“你要的东西,收好了!”
梅姨掐灭了手里的烟,把小包收好,看了一眼天力,起身做饭去了……
“师父……她?……”天力在一旁一直看着老薛和梅姨的对话,不禁对这一切都很好奇,但他清楚,师父不告诉他,自然有师父的理由。
“回头再和你细说,抓紧时间歇一会,下午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老薛说道。
梅姨给师徒俩一人擀了一大碗打卤面,这一上午的冰天雪地里的颠簸,让天力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端起面,大口吃了起来……
梅姨坐在一旁拿着一头大蒜,扒了两瓣,一瓣扔在老薛碗里,一瓣扔在天力碗里,天力紧忙点头致谢。
小豆子在店里跑来跑去的玩耍着,等待天力师徒俩吃饭,梅姨也时不时地盯着小豆子看。
“老丁这两天下山来没有?”老薛端着碗边吃边问梅姨道。
梅姨答道:“没有,上次他来店里还是封山前,扔下十几副麂子皮,这不,还有好几张没卖出去呢!”
天力顺着梅姨的眼神望去,只见客店一边的墙上挂着好几张完整的麂子皮,知道这是丁瞎子放在梅姨店里代卖的。
老薛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
大车店再往西的路程,就没有办法赶车了……
老薛指示天力,就把骡子和车都放在梅姨店里寄存,师徒二人吃完了饭告别了梅姨,继续赶路……
老薛领着小豆子,把行李让小豆子背在背后,这十几斤的棉衣棉裤,连天力拿起来都觉得费劲,可是小豆子却看起来十分轻松……
天力拎着蜂蜜桶,跟在老薛和小豆子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每一脚踩进雪壳,都陷进去一个深深的脚印,不一会,就走得天力浑身冒汗……
“师父,梅姨知道你是偃师的事么?”天力实在忍不住好奇,冒失地问道。
老薛边走边说道:“她不但知道,她是我师妹!我们都是你师祖雷禅教出来的徒弟!”
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怪不得梅姨看见小豆子,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天力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梅姨也会炼傀了?”
老薛点点头,说道:“她会是会,但是并不是很精通,她厉害的是别的,这话说来就话长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你说的!”
天力见状,便知道师父不会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所以也不再多问,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去……
三人穿过山里的茂密的落叶松林,又穿过一片河谷……
在这种山里,方向感稍微差一点的人,随时都会迷路,东北土话叫麻达山,其实就是转向了,分不清东南西北。
麻达在山里的人,多数都会死在山里,或是冻死饿死,或是被野兽吃掉。
天力早已不知方向,如果没有师父带路,自己一定会迷路死在山里,小豆子却一路蹦蹦跳跳,一会追逐山里的松鼠,一会捡起树枝去打树上落着的乌鸦……
慢慢地天色已近黄昏,三人来到了一个悬崖的边上,天力往悬崖下面望去,只见这个悬崖足有一百二三十米高,峭壁之上如刀砍斧剁一般,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造化神奇、鬼斧神工。
老薛仿佛轻车熟路,回身绕到小豆子身后,伸手从小豆子的行李包袱里掏出了一大卷兽皮绳子……
甩出绳子头,在身后一个十分突出的石头之上绑了一个登山扣,这种扣一根主绳一根辅绳,主绳越拽越紧,而辅绳用于收绳,一拉登山结就会解开。
老薛使劲拉了拉主绳,确认够结实以后,把绳子的另一端一把扔进了悬崖下……
“后面没路了,我抱着小豆子,你拿着蜂蜜桶,我先下你跟着我!”老薛冲天力说道。
随后把小豆子背后的行李取下来,系在了自己的背上,一只手抱起小豆子,说道:“豆子,抓紧了薛爷爷,可千万别撒手,不然会把你摔散架的知道吗?”
小豆子点点头,赶紧伸手从前面抱住了老薛,老薛这才走到悬崖边背着行李包袱,拉起绳子慢慢地爬了下去……
天力不敢怠慢,赶紧脱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挽了一个绳结,绑住了蜂蜜桶,又将它紧紧地系在了自己的背上,也跟着老薛爬了下去……
这百余米的悬崖峭壁下面的山谷,对于天力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心里面充满了未知。
这个攀爬过程极其困难,一脚蹬不住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然而更让天力惊讶的,却是老薛的体力,毕竟老薛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上还抱着小豆子,背后还有那个大包袱,竟能轻车熟路地攀爬自如,实在让天力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