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雨幕。
稀疏的雨滴彻底密集了起来。
天空雷霆隐退,被映照成紫红的天空重新被乌云遮住。
豆大的雨点斜落,噼里啪啦中砸到树叶上,顺着青翠欲滴的叶尖向下落去。
啪嗒。
急行的两百多位校尉营兵,正冒着倾盆大雨,向前大步奔走。
踩踏杂草覆盖的林中小道,也发出一阵隆隆响动,比起刚才天空雷霆的动静来说,声势也是不小。
领头的副县尉气质温和,年岁大约二十出头,脸庞非常年轻。
其身高寻常,身材也并不高大,整个人被包裹在蓑衣斗笠里面。
但那双眼睛不同寻常,黑呦的眸子亮而有神,向里望去,可以看到一股力量。
“已经过了支道,朝前直走,就是大路,王头大概率已经先一步,我们得一鼓作气,冲到平县。”
他说着话,也是一副在奔跑的模样,但话语沉稳,没有丝毫因为奔跑而破音或断续。
显然也是有武道实力在身。
身侧,两位营中总兵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
平县外,往西方四里地的大路上,一队轻骑阵势拉开,前后连绵数百米,各个驶着高大黑马,势头不减的朝着一侧城门冲来。
王苑华独骑在前,身下马匹更显高大。
雄壮的身躯披着甲,加上马的身高,两者相加,高度接近三米。
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头黑暗中的怪物。
天际,偶尔还闪着电,映出丝丝大地上的光景。
平县城墙上,留守县兵也因为天空落雨,在县外路边失去火种映照的原因下,根本看不真切远处来人。
只是瞧这阵势,怕不是哪个山头的马匪带人冲城。
一个个人头向着外面伸去,试图看清到底来者是何人。
“让让,县守大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句话,直接让向外望着的县兵通通缩回了头。
似乎是有些惧怕这位县守。
县守,有夜晚守城之职,无官身,无阶位,职位的任免全由该县县令指派。
县守的多寡,取决于该县的城门数量。
该职务一般只设在县中,再往上的州,府,不设守职,乃是朝廷直接任免的武将,最低从九品,最高四品。
此刻的西门县守眼底露出忧色,他是上过战场的。
不远处的轻骑在还算明亮的夜色下,一看就不下五十余,行动间松弛有度,章法颇为娴熟,根本就不是散兵游勇,而是经过训练的强兵。
他倒是不怕这群骑兵,毕竟这数米高的城墙也不是吃干饭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何。
忽得,那支队伍中有人点亮火把,火把只是亮了数息,就被暴雨打灭。
但后面陆陆续续有火把亮起,亮起的火把间,一道道旗帜随着雨和风一起飘逸。
距离近了,火把亮的多了,自然有人能看清上面是何字。
不等县守再度确认,来到城外百米外的王苑华提功运气,高声喝出。
“华县来人,速速开门!”
“华县来人,速速开门!!”
连喊两声,声音传播到百米,直接被城楼上的县守听见。
县守立马想到今夜的传令兵手信,又看了看愈发接近的骑兵,咬了咬牙。
低声道:“快,开城门!”
没办法,他只能赌城下之人确实是华县来人。
听着县守的吩咐,西门的城门在隆隆作响中被放下。
“驾!”
王苑华驾着飞快奔跑的马匹,鱼贯而入,进了城门。
他要先去找二弟的父亲,看看目前到底是何状况。
因为之前来过二弟家中做客,他自然知道赵阳父亲的家在何方。
轰隆隆!
轰隆隆!
铁蹄踏过城门,如同一阵阵雷霆闪过。
五十余骑就这样跟在王苑华身后,全部进入县内。
伸衣巷中,血腥的味道经过雨水的冲刷,已经淡了很多。
至于一些尸体,在赵升名的安排下,早就被族人除了个干净。
小院里屋中,烛火点亮,照亮着这处屋子。
赵重面容苦涩,他脑子自然不笨,经过刚才那么多事情,其中关键已经被他想明白。
“父亲。”
赵重抬手,眼神看向自己的老父,看着他那日渐衰老的脸庞,心中有着酸楚。
家父升名,字成初,自幼家贫,喜读书,复借书抄录,日夜诵读;不务农,兄长不喜;食不多,家中劝离,然终中秀才。
时值冬季飘雪,得子其三,遂弃文,日夜操劳,供子前程。
“不行咱们……跑吧!”
没办法的,那被剑客毙命的武成风,不过是武开平的儿子,现在武开平还活着,他儿子却是死了。
死在了伸衣巷,这必然会来寻仇。
武成风他听过,是个武师,实力很强。
赵升名依旧一身黑衫,人靠在躺椅上,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跑?跑不掉的,重儿,你去张家那边吧,他会护佑你的。”
老族长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惶恐。
赵重摇摇头,看着父亲,让他的老父等着屠刀落下吗?
这是不可能的!
“我去找人!”
咬咬牙,赵重已经有散尽家财的想法。
起身,准备冲到外面,去寻人。
赵升名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二儿,眼底的慈祥依旧不变,也没有劝阻。
走了也好。
走了就不用回来操心了。
此番他已经将所能考虑到的一切都考虑进去了。
大儿带着族中最重要的孩子离开平县,只要希望还在,那就问题不大。
二儿他也想了法子让其活命,只不过有义士在先,比他的法子更为稳妥。
他不阻止赵重的离开,就是因为赵重离开了,就不担心其后立马死掉。
只要自己在这伸衣巷中,即可。
哐哐哐!
小院的门框在此刻被大力敲响,只听到外面一声豪迈的声音响起。
“赵伯父可在,我是阳弟义兄王苑华,可否开个门?”
赵升名眼中出现些许迷惑,王苑华他确实有印象,是自己大儿在外期间结拜的大哥,去年冬天还来家中做过客。
可这个时间,来我这伸衣巷干甚?
一边的赵重倒是一喜,一张胖脸激动道:“有人来了,大哥的义兄,之前大哥喝醉了,曾经说过,他这义兄是一县校尉,掌兵三百!自身更是武道好手!有救了,有救了!”
说着,赵重连忙前去开门。
赵升名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其面容之复杂,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倒是没有想到,只能等死来保全其余人的自己,倒是被自己儿子救下。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吐出一股浊气,赵升名迈步走到里屋门口,看着小院的朱红小门被打开。